第14版:长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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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26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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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白

  第二十章  一手托两家(中)

  (上接10月24日A14版)

  小来把旧报纸拿给爷爷,爷爷一见,脸上也寒了一下。报纸上登着一张大幅照片,是周天杰抱着孙子,在焦急地、眼巴巴地向一个地方张望。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模糊的、黑压压的人群。照片的题目是《父盼儿,子盼父》。报纸虽然旧得稍稍有些发黄,但印在上面的黑白照片不但没有退色,反而有些凸显似的,显得更加清楚。照片像是一个线条,一下子引起了周天杰对往事的回忆。照片又像是一个可伸可缩可远可近的照相机镜头,一下子把周天杰拉回照片所显示的那一幕。那是龙陌矿井下发生瓦斯爆炸的当天上午,他抱着还不满周岁的孙子小来,去矿上的大门外等儿子周启帆归来。作为一个老矿工,周天杰深知瓦斯爆炸的厉害,一听说井下发生瓦斯爆炸,一看到矿上如临大敌的紧张场面,他的预感就很不好。但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自己惟一的儿子会遭到不幸,就抱着孙子,固执地在外面等。当时孙子刚学会说话,还不会走路,孙子不可能理解爷爷在等什么。孙子不愿意让爷爷在原地站着,拧着小身子,往回家的方向指。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孙子,小声对孙子说:别乱拧,咱等你爸爸!这时在人群里踅来踅去的记者过来了,把镜头对准他和孙子,连着拍了好几下。他和孙子等来等去,最终等来的只能是一场悲剧。

  照片登在北京一家青年类的报纸上,周天杰没看到报纸,矿宣传科的一个宣传干事看到了。干事也在家属院里住,回家属院时把报纸捎给了他。干事说,报纸上有他的形象,让他收着吧。他把报纸给妻子看过,两口子唏嘘之后,他就把报纸叠起来,放到床头柜的一个抽屉里去了。周天杰在井下流了很多汗,,挖了很多煤,但在他退休之前,没有一个记者给他照过相,他从没有上过报纸。不承想,在他儿子出事儿时,他却上了报纸。周天杰以前从不保存报纸,以为报纸都是官家的,只和官家有关系。他只是一个平民,报纸出得再多,都和自己没关系。可这张报纸他没舍得扔,还是存了起来。报纸存下来之后,他就没有再拿出来看过。他并没有把报纸忘记,也知道报纸在哪里存在着,他就是不敢看。他怕看了伤心。原来他保存的是一份伤心。

  看到小来把报纸翻了出来,周天杰倒不像妻子那样紧张,他把报纸打开,指着报纸上自己的照片问小来:这是谁?

  小来把照片看了看,又把爷爷看了看,说:是爷爷!

  对,完全正确,我孙子好眼力!那,这个小家伙是谁呢?周天杰把照片上的小来指给小来。

  这个我不认识。

  你想想,爷爷抱着谁呢?

  我!小来大声回答。

  没错儿,爷爷抱着的正是小来,我孙子真聪明!

  爷爷,你抱着我干什么呢?

  这是一个问题,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爷爷一时不知怎样回答。答案是有的,爷爷还不能把答案说出来。儿子周启帆遇难的事,他们还一直瞒着小来,没有跟小来说明真相。他们跟小来说的与跟小来的老奶奶说的一样,都是说小来的爸爸到国外学习去了。小来的小伙伴跟小来闹气时,说过小来的爸爸死了。小来一回家问,他们就装出生气的样子,坚决否认。他们打算一直瞒着小来的老奶奶,直到老奶奶离开人世,都不让老奶奶受到失去孙子的打击。他们估计,老奶奶活在人世上的时间不会太长了。至于小来,迟早会知道事实真相的,对小来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可目前他们还不想让小来知道,想让小来再过一段“爸爸在国外学习”的生活。他只跟小来含糊地说了一句:爷爷抱着你在外边玩呢!

  周天杰没有把报纸撕开叠成纸飞机。他说报纸不够硬,叠成飞机飞不远。他要找一张比较硬的纸,给孙子叠飞机。他把报纸重新叠好,放到了小来够不着的衣柜顶上。记者也给周天杰的母亲照过相,还把母亲给惹了,此后母亲老惦着照相的事。可是,周天杰没看见母亲的照片登在报纸上。也许登在报纸上了,报纸没有走到矿上,他就没看见。没看见等于没登。他曾想把登了他和小来的照片的报纸拿给母亲看,又怕母亲与他和小来攀比,惹得母亲不高兴,就罢了。

  周天杰给小来找的比较硬的纸是一张陈年的挂历,挂历的正面是一个演电影的女明星。他把挂历裁开,把“女明星”做成了“飞机”。他看见过小孩子玩“飞机”,自己却没有做过“飞机”。他做的“飞机”老也飞不远,一投出去,就一头栽下来。他说:完犊子,栽下来了,倒栽葱。

  小来倒很开心,也学着爷爷的话,说完犊子,说倒栽葱。他说:给我,给我,我倒栽葱!

  周天杰从医院回家不久,他的亲家郑海生也发病进了医院。郑海生与周天杰的情况不同些。周天杰是竖着进的医院,还是竖着出来。郑海生呢,是横着进的医院,出院时还是横着出来。什么竖着横着,直着说吧。周天杰回家后,可以自己走路,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还可以带孙子玩,可以到菜园干活儿。而郑海生呢,到医院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人却瘫痪在床上了。他不会走路了,不能自己吃饭了,连厕所也上不成了。他的腿还存在着,胳膊还存在着,他想把胳膊腿儿使唤一下,可胳膊和腿儿怎么也不听使唤了。他使唤的想法从脑子里生发,也停止在脑子里,与他的四肢好像已处于失联状态。好比他使唤的想法是飞机场的雷达,而他的四肢是一架飞机,飞机一头栽进海里去了,再也找不到了。郑海生身上能动的地方还是有的,还能体现他的主观能动性。比如他的眼珠子,他的嘴,他的牙,他的舌头,他的肠子,还都能动。一个人的身体,要能动,都能动,才好。一部分能动,一部分不能动,就麻烦了。郑海生的手拿不住筷子,端不住碗,郑宝兰就得把他扶得半躺着,一勺饭一勺饭地往他嘴里喂。起初,他不张嘴,不吃,说:宝兰,我不能拖累你,你别管我,我死了他!

  郑宝兰说:你这是干什么?你看我的日子好过是吗?谁到头来都是个死,你嫌我死得慢是吗?

  郑海生张开了嘴,表示不再拒绝吃东西,但他说:你弄点药给我喝。

  你不是不想活了嘛,还喝药干什么!

  我喝农药。

  这就是农药,你喝吧。张嘴,把嘴张大点儿。郑宝兰把一勺大米粥喂到爸的嘴里去了。

  郑海生把嘴咂巴咂巴,说这不是农药,一点儿药味都没有。

  那是你喝得少,你喝得多了,药味儿就出来了。现在我吃啥都是苦的,吃啥东西都像吃药。

  母亲在一旁说:那是的,人的命苦嘴就苦,嘴苦饭就苦。咱这一家人,算是苦到一块儿去了。

  郑宝兰一到班上,刚换上工作服,卫君梅就向她走来。卫君梅说:宝兰,你来了!

  来了。

  她们的对话就这样平平常常,好像还有些平淡,只是互相打了一个招呼而已,一点儿都不显得热情。

  可是,郑宝兰需要看见卫君梅,需要卫君梅跟她打招呼。她到食堂来上班,很大程度上就是奔卫君梅来的,一看见卫君梅,她心里就踏实多了。卫君梅一跟她说话,她就如同得了一种支撑性的力量。又好像她吃饭并不能获取热量,卫君梅一安慰她,她身上就有了热量。郑宝兰的父亲一发病,卫君梅就知道了。卫君梅对郑宝兰说:宝兰,你一定要挺住。

  郑宝兰说:君梅姐,我的工作可能保不住了。

  卫君梅马上说:宝兰,千万别这样想,你的工作千万不能丢。有困难咱千方百计想办法克服,无论如何也不能辞掉工作。你的工作就是你的抓头儿,有抓头儿在手,你的日子还好过一些。要是没了抓头儿,你的日子会更难过。卫君梅给郑宝兰打了一个比方,说郑宝兰就像是一个落水的人,水还很深。而郑宝兰的工作,就是漂浮在水面的一块木板,郑宝兰抓住木板不放,人就不会沉下去。要是松开木板呢,整个人就会沉下去,沉到不知有多深的水里去。

  (未完待续,请关注10月27日A1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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