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书琴见蒋志方看书老也不翻篇,估计蒋志方的心乱了,看书可能看不下去。她问:我跟你说了卫君梅的事儿,你心里是不是有点难受?
蒋志方的眉头皱了一下,没有说话。
白煤扒拉了一下杨书琴,说:没眼色,人家志方正心疼卫君梅呢,你别跟志方说话了!
杨书琴说:他心疼卫君梅,我还心疼他呢!她问蒋志方:志方,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点儿水吧?
蒋志方再也不能忍受,他把书啪地一合,到底还是走掉了。
你往哪里去呢?你往哪里行呢?蒋志方要去食堂,看一看卫君梅。他知道,卫君梅已经从夜班倒了8点班。他本来是可以在下班后去看卫君梅,可他等不及了。他要看看卫君梅上班没有,看看卫君梅现在怎么样了。他不一定要和卫君梅说话,更不一定求证卫君梅是否受到伤害,只要看到卫君梅还在上班,看到卫君梅还好好的,他就放心了。他不会认为卫君梅受到了伤害就有了污点,就对卫君梅产生不好的看法,放弃对卫君梅的追求,相反,他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对自己进行谴责。他认为都是因为自己对卫君梅关注不够,保护不够,才出了这样让人痛心的事。卫君梅去上夜班时,他倘是去护送卫君梅一下,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卫君梅的丈夫陈龙民活着时,肯定没出过这样的事,那是因为卫君梅有陈龙民的保护。与陈龙民相比,他差得还很远啊!就这样,他不知不觉就把卫君梅当成了和自己生命攸关的人,甚至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亲人无端遭到了歹徒的侵害,让蒋志方怎能不痛心疾首呢!
蒋志方找到当班的班长,不惜对班长说了谎话。他说,队里要他准备出一期迎新年的黑板报,趁这会儿休息,他去找队里领导商量一下,看看上哪些内容。
班长让他只管去吧,说井下检修一般一检修就是一个班,这个班可能不再出煤了。
蒋志方穿着工作服,背着工具袋,就来到了食堂。他没有直接走到食堂的餐厅里去,而是站在一扇窗子外面,透过窗子的玻璃往餐厅里面看。一看,他没有看见卫君梅的身影。他的心往上一提,怎么,卫君梅真的出事了?真的没来上班?二看,蒋志方的心又往上提了一下,还是没看见卫君梅的身影。他看见了在餐厅上班的另一个保洁员,保洁员和卫君梅穿的工作服是一样的,但她不是卫君梅。蒋志方手凉,脚凉,连越提越空的心也凉了半截。他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有些晕,地好像也有些转。亏得他有了第三看,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这第三看,他总算看到了让他牵肠挂肚的卫君梅。原来支撑餐厅的有几根方形的、巨大的水泥柱子,刚才卫君梅推着收拾餐具的小车,转到水泥柱子后面去了,被水泥柱子挡住了。这会儿,卫君梅才从水泥柱子后面转了出来。这就好了,卫君梅转出来就好了。在蒋志方看来,那根水泥柱子就像是一块幕布,刚才卫君梅被“幕布”挡在了“舞台”后面,这一刻“幕布”拉开,卫君梅终于出现了在了“舞台”上。
卫君梅的“出场”是悠然的,一步是一步,一点儿都不慌张。卫君梅的神情是平静的,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观众”是否存在。卫君梅的姿态是优美的,以前如兰如梅,现在还是如兰如梅。谢天谢地,卫君梅总算没有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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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
第二十一章 不信东风唤不回(中)
(上接10月28日A14版)
你说不想知道,我看你还是想知道,你那么关心她。杨书琴一定要把那件事情告诉蒋志方,不是蒋志方想知道不想知道的问题,是她必须告诉蒋志方。不然的话,她会觉得对不起蒋志方,也对不起自己。她说:我听人家说,卫君梅在上夜班的路上被蒙面的坏人拉到小树林里去了,那个了。
蒋志方的眼睛暗了一下,问:你听谁说的?没根据的事最好不要乱说。
我听那个卖卤肉的人说的。我去买一只卤猪耳朵,他一边用铁叉子从锅里给我捞猪耳朵,一边就跟我说了。我问他坏人到底得手没有,卖卤肉的人说,一只饿狼扑一只兔子,兔子哪是狼的对手。
白煤的眼睛亮了一下,对这个话题似乎也很感兴趣,她很快与杨书琴站在同一个立场,说她也听街上的人说了。
看看,我没有瞎说吧。杨书琴说。
蒋志方说了不想知道,杨书琴还是对他说了,他还是知道了。他想站起来走掉,离开这两个女人。可是,他可能想表现得镇定一些,遇事儿能够经得住事儿,就坐着没动。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这种难看是一种不想让别人看出的难看,是一种复杂的难看,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没见过自己的脸色难看成什么样子。他低下头,把放在膝盖上的书打开了。那是一本有着紫红色封面的长篇小说,写的却是黑色的煤矿工人的生活。他一直想找一本描写煤矿工人生存状态的小说看,前天终于在矿宣传科一位新闻干事那里借到了。
据那个干事讲,有一年秋天,有一个作家到龙陌矿深入生活,给干事带来了这本小说。干事要蒋志方看完后一定归还给他,因为书的扉页上有作家给他的签名。蒋志方想通过看书的行动告诉杨书琴和白煤,他现在要看书了,请两位师傅别再跟他说话。他还想试一试,眼看在书上能不能掩盖一下自己此时的心情。书是打开了,这一次轮到蒋志方看不进去。他的眼睛看到了字,脑子里和心里的眼睛却捉不住字。他刚看到一行字,那行字倏地就滑走了,像流星一样滑远了,滑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与此同时,他脑子里打开了另外一本书。在那本书里,事情发生的背景也是在煤矿,时间是半夜,地点在离矿街不远的小树林,人物是两个,一个是去上夜班的卫君梅,另一个是蒙面歹徒。两个人物遭遇后,幻化成了两个动物,一只是凶悍的公狼,一只是弱小的兔子。因力量对比悬殊,结果可想而知。那本书里的内容还没落实到字面上,是蒋志方根据杨书琴提供的线索进行的想象。不要以为想象是什么好东西,想象是能带给人虚拟的幸福,但更多的时候,想象带给人们的是痛苦。
可怕的是,每个人都不能主宰自己的想象,当痛苦的想象到来时,它像恶魔一样纠缠着你,你赶都赶不走。当一个人被持续痛苦的想象束缚住时,这个人离心碎就不远了,离崩溃就不远了。当杨书琴告诉他发生在卫君梅身上的事情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相信杨书琴的话,不要相信流言蜚语。他甚至想到,杨书琴的话有可能是编出来的,是别有用心。蒋志方没听自己的话,还是相信了杨书琴的话。
凡是不听话的人,都不是不听别人的话,而是不听自己的话。凡是听话的人,都是听自己的话,相信自己的话。不听自己话的人,除了不自信,还有一个原因是管不住自己。此时的蒋志方就管不住自己了,他不但相信了杨书琴和白煤的话,还在痛苦的想象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