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铁水牛
 
 
 
2015年11月4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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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方言
■孙青瑜

  方言,俗称地方话,只限于一定地域流通,走出了这个地域,就等于走出了语言的游戏圈儿,能指和所指不能再合二为一,犹如维特根斯坦的撂砖游戏一样,场域失效了,若再使用,不但尴尬,还需费舌解释半天——这大概就是官方极力推广音韵学的原因之一,比如颜子推的《切韵》、扬雄的《方言》等,都是认识到了语言“夫九州之人,言语不同,生民已来,固常然矣”、“古今天言语,时俗不同”等因地域和时代产生的差异。从声母系统来看,南方方言比北方方言简单,如颜之推所说:“南人以钱为涎,以石为射,以贱为羡,以是为舐”,说的就是南方人齿音从母邪母不分和舌音船母和禅母不分。

  而我们北方人在声母发音上,齿音基本上能分清从母和邪母,舌音基本上也能分清船母和禅母,可为什么仍有“十里改方言”的现象?

  除去颜之推总结的“北人以遮为戌,以如为儒,以紫为姊,以洽为狎”的语韵和虞音不分原因,造成十里改方言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过去普通百姓多不识字,口耳相传造成的谐音变异,比如“幽默”,我们那一带的人皆说是“悠麦”……这种口耳相传词汇的谐音变异造成“方言”的例子很多,也是“最多”,却一直游走方言形成的“原因”之外。

  据官方划分,我国共有七大方言,即北方方言、吴方言、湘方言、赣方言、客家方言、闽方言和粤方言。我们河南方言属于北方方言的一支,主要流通于河南及河南周边地区,后来以洛阳为标准音的华夏语,成为东周通用中国的雅言,也就是扬雄《方言》提及的“通语、凡语”,其待遇大抵如今天的普通话。到了北宋时期,河南方言基本上已经定型,与今日河南方言几乎完全一样。很多时候方言的语义丰富性、联想性、趣味性、形象性、生动性……都超过了普通话。如牲畜繁殖后代,我们中原一带的人不说“生”,而是说“将”,谁家的狗又“将”了一窝狗娃子。这个“将”字,《广雅·释诂》解释为“养也”。《广雅·疏证》:“今俗语犹云将养,或云养息矣。”而禽类下蛋,我们那里不说“下”蛋,而说是嬎(fàn),如:俺家的这个老母鸡真做活,一天嬎一个蛋。所以《康熙字典》也对这个“嬎”做了解释:嬎,同娩。再如“显摆”,我们那一带皆说为“谝”,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谝,便巧言也。”……当然不是所有的方言都能混上“身份证”,比如漂亮,我们不说漂亮,而是说成“板正”。中正是中国审美的一个高标,无论是德性、长相,还是手艺活儿,板正了,就好看,但却比漂亮和好看耐品得多,其语义的延展性和形象性也比“漂亮”和“好看”丰富得多,它不但可以形容人的长相,还能形容很多手艺活,包括庄稼的长势、戏曲的味道等等。再比如“天黑了”,我们不说天黑了,而是说“歇了”。从《诗经》时代,甚至更早,人们就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道理,天黑了,人就该歇着了,“歇了”就比“天黑了”更具有丰富性、联想性和语义的延伸性。再比如“特点”,我们不说特点,说成“胎点”,从胎里带出来的特征,要比特点更加形象易懂。再比如我们形容“黑”的程度,一般都是说“一腚没(墨)”。从时辰变化来说,黑为阴,阴极为无,无就是空,空就是没,“一腚没(墨)”就是形容黑到极点。再比如南方人发不好“N”音,说困难,总是说成“困烂”,越品越让人忍俊不禁。再比如我们那一带发不好“F”音,常常把“书”说成“福”,从“学而优则仕”的角度来看,自然也是有大理和大趣深藏其内的。

  从而我们可以看出,方言其实就是按照音异、字异或词异于普通话的语言,在一定区域内约定俗成并流通的区域性语言。国外学者认为,各方言区的人互相不能通话,因此它们是独立的语言。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我国除去已有的七大方言,还应该再加上“两大”,成为九大方言,因为无论是异音还是异字,日语和韩语都占据了成为汉语方言的基本条件。

  而在普通话铺天盖地的今天,我发现周围的很多孩子都远离了方言,从学说话就开始“普通”,一直“普通”到整个小区里的“下一代”里找不到了地方性。其实这并不是一种好现象,从某种程度上正预示着语言系统多元化的消亡之势。也可能是喜欢方言的内在情趣,所以我一直坚守一口地道的淮阳话在走南闯北,不但我说,还让我的小侄女和小侄子从小坚持说方言,目的就是让他们长大了,能品会更多音韵系统的多元性、趣味性和丰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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