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小寒大寒，磨面过年。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就到了腊八。吃了腊八饭就把年货办。随着年的脚步愈来愈近，昔日磨面蒸馍的场景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小寒过后，娘就从麦囤里挖出一斗斗金灿灿的麦子来，端到当院里簸麦。随着簸箕的上下扇动，小麦被簸得干干净净。然后，娘把麦端到压水井边，开始淘麦。经过淘洗，金灿灿的小麦变得莹润如珠。

　　我知道，晒干后的小麦，很快会被磨成雪白的面粉，变成雪白的馒头。那年月，白馍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吃到。所以，我总是积极地帮娘淘麦。

　　冬天的太阳暖暖的、柔柔的，慢慢挥发着小麦的水分。晒干麦子要经过几个太阳，在这间隙，娘到磨房联系磨面的时间，到队长那里借牲口。我们村里几十户人家只有一间磨房，要提前约定。如能借到牲口最好，那样就不用推磨了。拉磨的牲口是队里的一头驴，那头蒙了眼罩的毛驴拉起磨来很积极，把磨拉得山响，几斗小麦很快就会被磨成雪白的面粉。但是，牲口不是那么好借的，我们往往要自己推磨。

　　由于夜里磨面的人少，我家常在夜里磨面。冬夜，夜阑人静，万籁俱寂。磨房里，煤油灯在寒风里发出忽忽悠悠的微光。我和姐姐负责推磨，娘负责箩面。在石磨的转动声中，我和姐姐一圈圈地推起磨来，身影映在墙壁上，忽长忽短。小麦在石磨的碾压下变成雪白的面粉和麸皮，娘用一张箩把它们分成细细的面粉和麸皮。磨房外，月亮泛出冷冷的光，北风呼啸。磨房内，石磨声声。三星正南时，几斗小麦就变成了雪白的、散发出麦香味儿的白面了。此时，娘的头上脸上覆盖了一层白白的面粉。

　　二十八，把面发。过了小年，就到了年跟前。那时节，过年就要蒸馍。蒸馍要先提酵子。娘提好了酵子开始和面，让面在酵母菌的作用下自然生发。只有发透的面做出来的馒头才暄腾好吃。面发好后，娘揉起了馒头，雪白柔软的面团在娘的手中被慢慢地揉成馒头。娘把家里干净的被子盖在揉好的馒头上，让馒头自然地长。做好馒头，娘又做大馍、馍花、枣山以及“燕子”、“小兔”。过年的规矩，要给干爹干娘及长辈送大馍，要给干儿女送“小兔”送“燕子”。

　　娘有八个子女。娘总是给自己的子女做几个面兔子面燕子，面兔子面燕子的面揸得劲道，好吃。娘的手巧，雪白的面团在娘的手中很快就变成了“燕子”“兔子”，“燕子”“小兔”的头上眨着两颗用红小豆做的红眼睛，活灵活现。

　　我负责烧锅。烧锅用的是劈柴，火很旺，在锅底熊熊地燃烧着。娘把长好的馒头、“燕子”、“兔子”一个个放在笼屉里蒸。

　　一会儿，水蒸气、馍香味儿渐渐在厨房里氤氲开来。娘说了一句“馍圆气了”，就把笼屉从锅上端下来。打开笼屉，雪花般的馒头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我肚子里的馋虫开始活跃，口水开始分泌。

　　这时，娘在灶台上点燃了三根香，把蒸好的大馍枣花放到灶王爷的神位上。老家的规矩，过年时不管是蒸馍、过油，还是烀肉，都要先给灶王爷上供。上完供，娘又拿出几个又大又暄的馒头，让我给爷爷送去。这也是规矩。即使他们不在世了，也要把馍或肉端到堂屋，摆在他们的灵位前。之后，我们才能吃。但只能一人一个，尝尝而已。这些蒸好的馍要等到过年那天才能敞开肚皮吃。那时，吃白馍是“三十吃一顿，初一吃一天”，白馍是用来待客走亲戚的。小时候，走亲戚总是擓着一竹篮子白面馍。

　　现在，街上都是卖馍的，市场上啥都有卖的，但我觉得，这些馍都不是人工的，且多用酵母发面，没有娘做得好吃。每次想起来，一行热泪就会滑落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