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铁水牛
 
 
 
2016年6月22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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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脚步
■胡天乙

  1961年,我高小毕业,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县七中。这本来是一件令人欢呼的喜事,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向往的是一中,一中在县城,那里有我的二哥和四哥。而七中在一个偏僻的农村,连公社所在地都不是。

  但母亲听到这一消息却很高兴,这从她那轻快的脚步中可以看得出来,因为每当她遇到高兴的事情时,走起路来就像风吹一样,我考上中学,她认为我为她争了光,她没有白吃苦受累,而对于又多了一份花销,增加了许多困难,她全不放在心上。

  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母亲就为我忙碌起来。那时二哥、四哥在一中读书,三哥在商丘一高读书,学生多,劳力少,家里一贫如洗,连个囫囵的被子都没有。我看见母亲有一阵愁眉不展,但很快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她似乎从破烂不堪的屋里看到了崭新的被子和衣服。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她都在那暗淡的煤油灯下不停地忙碌。她把父亲盖了十几年的被子拆了,被面和被里有的地方已经被日月磨得像纱布一样,母亲把它们洗净、晾干之后,从中间剪开,又把两头缝在一起,缺少的部分,拿碎布补上。套子已经不堪一击了,一块一块的,母亲没有敢惊动它们,只是拿来一些破棉絮,用针线把它们连在一起。经过母亲那双灵巧的手,一条崭新的被子出现了。啊,只有我的母亲才有这种神奇的思维,又把想象变成了现实。

  开学那天,母亲一大早就起了床。我睡意蒙眬中感觉到母亲轻轻地走出堂屋,又走进了灶屋,又听见舀水、和面的声音,随后是风箱呜呜的响声。等我醒来时,看到满满一锅盖红薯饼子正散发着热气。平时我家没有这样奢侈的生活,这是母亲为我准备的一个星期的干粮。

  吃过早饭,母亲把被子叠整齐,卷成一卷,捆好,又从床上取下还散发着热气的破单子,把被子包好,打了个结,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后,把晾凉了的饼子整齐地摆放在竹筐里,筐上盖上毛巾,又用绳子拦腰把竹筐捆住。一切都收拾好了,母亲嘱咐我:“睡觉时,把单子铺在下面,天凉了,再铺被子,铺一半盖一半,没办法,你父亲几十年了也没有铺过褥子。”母亲好像很内疚,对不起我似的又吩咐我:“毛巾是洗脸用的。到学校后,要把馍拿出来再晾晾,省得发霉。”我不住地点头。母亲又说:“过一会儿你就去吧,十几里路哩,又要过马河,不好走,别去晚了。我干活去了,啊!”我答应了一声。看着母亲扛着铁锨,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大门,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感动,鼻子一酸,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母亲啊,你对我们太关心了,可是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啊!

  母亲走后,我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发起呆来。眼前好像放电影一样,一会儿是孤零零的教室,散发着潮湿的麦秸,长着霉醭的饼子,一会儿是雄伟宏大的井子院,哥哥们的欢笑声,一会儿又是母亲满脸的汗水,疲惫的神情,突然又全部消失了,眼前一片空白。唉!怎么办呢?七中我实在不愿意去,如果晚一年划片就好了,我也能和哥哥们一起快乐地去一中了。可是现在,上天哪,你太无情了。

  正在我茫然无措的时候,母亲回来了。看见我还没走,脸上掠过一丝怒气,立刻又平和地说:“我刚捣完粪,队长又让去蓄水池那边锄地,回来换工具。”我看得出来,母亲是不放心我。

  母亲问我:“怎么还没走?已经半晌午了。”

  我吭哧了半天,终于说:“我不愿意去。”

  母亲听了以后,显然有些生气:“为啥?”

  “学校不好。”

  “咋不好?”

  “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不如一中。”

  母亲叹了口气,坐在我的面前,开导我说:“七中是比不上一中,但是你尽力了,你考了个全校第一,上面把咱划到那,咱有什么办法?七中也不能说不好,你三哥不是从那考上了商丘吗?一中也有没有考上的,事在人为。”

  是啊!三哥是我最崇拜的人,他也是从七中考走的,他是多么艰苦啊,没有饭吃,他下了课就往树上爬,找树叶充饥,但他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全省重点学校商丘一高,令全县人刮目相看。

  母亲轻声说:“想上好学校是对的,但我看你还是怕吃苦,想让你哥哥帮助你,是不是?怕吃苦是没有出息的。”

  我无言以对,母亲的话说中了我的要害。

  母亲见我不说话,随即出了大门,一会儿又返了回来,对我说:“走吧,我送你去!”她把被子和馍筐往肩上一挎,迈着坚定的脚步,走出了家门。我默默地跟在母亲的身后。一路上母亲又反复说:“人一生要有一个目标,有了目标,就是再苦再累,也不觉得苦。”是啊!母亲说的都是心里话,她不就是心中有了教育子女成才的远大目标,才能坚强地面对全家生活重负,不屈不挠,乐观豁达,一往无前的吗?母亲是我的榜样,三哥是我的榜样,我还有什么困难不能战胜的呢?

  马河到了,河水在哗哗地流淌。桥已经没有了,留下的只是横在河面上的两根木头。母亲不慌不忙,像走平路一样轻快地走了过去。我踩着母亲的脚印,慢慢地越过了奔腾的河流。

  到了对岸,母亲把被子和竹筐取下来,轻轻地放在我的肩上,抚爱地摸着我的头,说:“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我刚才跟队长请了一会儿假,还得赶回去干活。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泄气!不管碰到多大困难!”说罢,母亲转过身去,又从那两根木头上走了过去,这时我看到母亲的双腿在打颤。啊!我突然想起,母亲的两条腿还在浮肿着呢。看着母亲在对岸向我挥手,我的眼泪顿时淌了下来。我声音呜咽地大声喊:“娘,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母亲向我不停地做着赶快上路的手势,我含着眼泪,扭头,大步向学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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