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因为我的上学问题，娘和爹大干了一架，她摔碎了一个暖瓶，砸坏了一个吃饭桌，坐在大门口大哭大叫，说什么要是不让我上学，就不和爹过了。

　　其实娘错怪了爹，不去上学是我提出来的，爹不过是点头同意罢了。打工挣钱、盖房娶媳妇，祖祖辈辈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在葛庄，上学的孩子那么多，有几个考上大学的？再说了，上学的学费上哪儿弄去？

　　娘管不住我，我也不听她的，但是爹听娘的。我怕爹，怕爹手中的槐树条子。爹对我从没手软过，每次打我，都是朝死里打，把生活的各种不如意都撒在我身上，好像我不是他亲儿子似的。

　　我挨了打，收拾书包去上学。娘给我做了一碗鸡蛋面。我白了她一眼，连筷子都没有动。攒的鸡蛋不是都给校长送去了吗？

　　我去上学，家里生活更加拮据了。爹想出去打工，娘不让。她知道，只要爹不在家，我肯定不会去学校的。这个女人，能着呢！她在邻村找到了一个包香（佛香）的活，把晒好的香一根根分开，二十根一把，包装好，贴上商标，然后再装箱。工作环境很差，粉尘弥散在空气中，胶水味难闻。上班时间特别长，早晨八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中午只有二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后来，娘在不减少工作量的前提下，宁愿降低工钱，用人力三轮车把香拉回家包装。这样，她就有时间给爹和姐姐做饭了。她不在家做饭，爹和姐姐就吃不上热乎的饭菜。

　　姐姐结婚两年多，一直没有怀孕。她婆婆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辣婆娘，经常对姐姐横鼻子竖眼，说话带刺。姐夫在外面又找个女人，看姐姐不顺眼，就对姐姐大打出手。姐姐一气之下，回到娘家，姐夫既不来接姐姐回去，又不提离婚的事。姐姐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情绪极不稳定，一点不顺心，就摔东西，骂爹没有出息，不能给她做主，骂娘是个扫把星，让娘滚蛋。

　　有一次，她把娘包好的香，全部倒在院子里，用脚使劲地踩。

　　我的脾气也变得孤僻，不爱说话，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充满争吵、充满佛香混合着胶水气味的家。只有没钱的时候，我才回家向爹要钱。省点花，她包香挣钱不容易。爹说。她不容易，我容易吗？我让她挣钱供我上学了吗？她是自愿的。我在心里说。

　　娘在集市上堵住了姐姐的婆婆，姐姐的婆婆哪里把她放在眼里，一边说难听的话一边动手。娘也是有备而来，上去就拽着她的头发不放。论力量，论体格，在战斗力上娘和她差了好几个级别。她把娘摔倒在地上，用脚踹娘的肚子，打娘的脸，咬娘的胳膊……娘就是不松手。

　　最后，还是她向娘求饶，在众人的劝说下，娘才松开手。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大家伙儿看看，这是俺闺女的化验单，她一点毛病也没有。不生孩子，是他儿子的问题，有病不去治，还欺负俺闺女。今天就得去离婚，家产分一半，谁也别想再欺负俺闺女！

　　娘能着呢！这样一来，姐夫也不敢离婚。真要离婚了，姐姐还能嫁出去，谁愿意嫁给他呀。再说，他也舍不得他那一半家产。

　　姐夫把姐姐接回家，娘又给他们联系了一位老中医。姐姐有娘罩着，在婆家的地位明显升高，她婆婆再也不敢怠慢她了。姐姐生个大胖小子后，地位登峰造极。只是娘身上的伤，半个月才好。

　　我上大学后，爹外出打工了。娘还在家包香，长期从事这种工作，娘得了严重的肺气肿，经常咳嗽，腰也弯了。姐姐带着孩子经常回来，给娘带些好吃的。有时，姐姐想表示一下孝心，给娘一点钱，娘坚决不要，不要往这里拿你婆婆家的钱，不能让他们小看了我们。

　　岁月渐渐掩盖了生活的印痕。我对娘的态度也不再冷漠。我把女友领回来让娘给我把把关，其实我是想看看女友能不能接受我这个瘦小的经常咳嗽的弯腰的娘。

　　你娘是个好人，真的，她好像很喜欢孩子。女友看到小外甥一步不离地跟在娘后面。

　　我的眼眶湿润了，我娘喜欢孩子，是因为她没有孩子吧！她是我后娘，现在是我的亲娘，你能把她当亲娘吗？

　　女友红着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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