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会农被抓走，对爷爷和娘来讲真是晴天一声霹雳，孩子在外流浪几年，刚回来又被警察局里人抓走了，不知这孩子在外几年都干啥了！流言蜚语不胫而走，柳会农的母亲悬梁自尽了。
朱支彪已升为鹿邑县警察局局长，想为死去的弟弟报仇，把柳会农带到了刑讯室。
朱支彪说：“柳会农，你害死朱支威，把尸体扔进河里畏罪潜逃，今被抓获，你要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柳会农这才知道，抓他是因几年前朱支威淹死的事。
柳会农说：“局长大人，我与朱支威是同班同学，一没仇，二没怨，我咋能害他呢？”
“朱支威是为何死的，你应该清楚吧？”朱支彪说。
柳会农说：“那天傍晚，我去河边乘凉，听见有人喊救命，当时我以为有人落水，慌忙去搭救，一看是朱支威正在强奸一位少女，少女不从，抓破了他的脸。朱支威恼羞成怒，掏出刀子要伤害那个女孩，我怕朱支威惹出大事来，过去阻拦，一脚踏进稀泥里，脚下一滑，我俩都掉进了河里，河水湍急，我被卷走了。后来，我被蚌埠送盐的商船救了，对于朱支威的生死我不太清楚。”
朱支彪说：“你说你没有害死朱支威，那你为何一直在外边不敢回来？”
柳会农说：“我误了考期，为报答船家救命之恩，我一直在船上帮忙，后来船老板把女儿嫁给了我，商务繁忙，一直没回来。”
朱支彪说：“按你说的，你不但没有罪，反而成了英雄了，谁能证明你说的事实？”
柳会农说：“那女孩若在世上就能证明。我落水被救，蚌埠船老板伙计都能证明。”
朱支彪无法给柳会农定罪，又不敢草菅人命，只好把柳会农拘押监狱，落实取证。
柳一河已六十多岁，孙子被抓走，儿媳妇悬梁自尽，老人家觉得天都要塌了，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找了根绳子搭在房梁上，老泪纵横地说：“儿媳妇等着我！”把头伸进了绳套里。
就在这时，门咣当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慌忙抱住柳一河的双腿，口里喊着：“老爷爷你这是干什么！”
柳一河一惊，从凳子上摔倒在地，睁眼一看是自己兄弟的曾孙子柳怀税。
柳怀税是个苦孩子。七岁时父亲死了，十岁时母亲又病故了，孤苦伶仃。
一天柳河集逢会，来了个卖眼药的游医，摆上摊子挂上条幅，上面写着：风火烂眼，迎风流泪，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柳怀税漫步走来，用手捂着眼说：“先生，我的眼好长时间发痒流泪，怕见日光，你给我点点眼药试试。”
卖眼药的游医拿出上等的好药给柳怀悦点上。须臾，柳怀税从板凳上滚了下来，双手捂着眼满地打滚，腿脚乱蹬，口里嗷嗷乱叫。卖眼药的游医惊呆了，心想：怕是药物过敏，治坏了眼睛是要吃官司的。慌忙收了招牌，撂下两块大洋落荒而逃。
卖眼药的一走，柳怀税从地上抓起两块大洋站了起来。其他人问他：“刚才你那是咋了？”柳怀税笑了笑说：“他的眼药真好！我点上他的眼药后，舒坦得控制不住自己啦！”
玄武镇有个当铺，柳怀税把自己家里的门板摘下来当了两块钱，这两块钱柳怀税一直放着没舍得花。正月初二，柳怀税拿着钱去当铺里要赎回门。老板一听，肺都快气炸了。按当地风俗，正月初二回门是自己的新婚女婿头一回上门，按行当规矩又说不出不让赎回门的理由。当铺老板没有办法，只好出二十块大洋把门板买了下来。
柳怀税小小年纪，却臭名昭著，在玄武、高集一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笑料。柳怀悦被人叫成了“流坏水”。
柳怀税是柳一河大哥的曾孙子，是比较亲近的，柳一河老汉又没有啥亲人，且家里比较富裕，吃的穿的没少照顾柳怀税。
柳会农在柳家排行老二，柳怀税的父亲排行老大，柳怀税叫柳会农二叔。柳怀税听说二叔在外几年回来了，连夜往家里跑，推开门正撞上老爷爷悬梁自尽。柳一河拉着小孙孙的手哭着讲了家中发生的全部事情。柳怀税安慰说：“老爷爷，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还得硬着头皮往前走，最关键的是把我二叔救出来。明天我找个车子推着你到县里，以探监为由与二叔见见面。”
柳一河老汉点点头。
鹿邑县衙与监狱相邻，提审犯人很方便。柳怀税推着柳一河老汉直接到监狱大门前，有一个狱吏正在执勤。
柳怀税掏出一块大洋，瞅瞅周围没人塞进狱吏手里，口里说道：“大叔行个方便吧。”
狱吏一看钱来了，假意为难地说：“探监这事我实在做不了主，要是被人知道了，我的饭碗就没了。但看你们一老一少挺可怜的，我找个适当时候让你探监。”
柳怀税点头哈腰说：“谢谢大叔，谢谢！”
晚上九点钟，祖孙俩在监门外等得焦急。门开了，狱吏悄悄地出来，小声说：“随我来，只准一个人进去，时间半个小时。”
柳怀税怕老爷爷进去悲痛伤感，误了大事，自己便随狱吏进去了。老人在外等了半个小时，柳怀税出来了。
老人问：“见到你二叔了吗？”
柳怀税说：“见到了。”
老人问：“他犯啥法了？”
柳怀税说：“啥法也没犯，你等着享福吧！”祖孙俩找了个没关门的小吃部胡乱填饱肚子，一夜返回柳河集。
柳怀税问：“老爷爷，二叔回来带回个箱子放在何处？快拿出来。”
柳老汉把箱子打开，只见里边有几件孙子穿的衣服，几十块大洋，一封信，还有一张十万元的通用支票。
柳怀税拿出信，笑着对老爷爷说：“这封信是救我二叔的，这张支票是让你享福的。这封信我拿着，今天就赶回去救我二叔去。”
梁祖业县长在鹿邑几年来很得民心，在他的治理下，没有发生过大的自然灾害，没有出现过大的人命案件，比着上几任县长，民事诉讼减少了两三成。这天，梁祖业无事，在翻阅学生时代存放的资料时，找到了一张合影照片，是他和柳光祖的。自鹿邑学校分别后，柳光祖杳无音信，十分怀念。
勤务员过来报告说：“报告县长，有一位青年给你捎来一封信，说是你朋友的信。”
梁县长说：“让他进来。”
柳怀税来到县长办公室，急忙向前施了一礼说：“您就是梁县长吧。”
梁县长说：“把信拿过来让我看看吧。”
梁祖业从头到尾把信看了一遍，问柳怀税：“你是柳光祖什么人？”
柳怀税答：“我是他孙子。”
梁县长问：“他有个儿子现在哪里？”
柳怀税：“我二叔前天回来被朱支彪抓去关在监狱里了。”
梁县长问：“为什么事抓他，你知道吗？”
柳怀税说：“我不太清楚，你把我二叔提出来问一下，不就清楚了。”
梁祖业点点头。心想：朱局长既然抓人就有他抓人的理由，解铃还需系铃人。他让人去找朱支彪，并安排柳怀税后院休息。
朱支彪急急忙忙来到县长办公室。梁县长问：“听说你抓了一个叫柳会农的人？”
朱支彪说：“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因为这是几年前的悬案，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柳会农有罪，但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无罪。前几年，我弟朱支威失踪四天，后来在涡河发现了他的尸体，经仵作验证，我弟落水之前与人打过架，是溺水身亡。”
梁县长说：“你问柳会农，他怎么说呀？”
朱支彪说：“按柳会农说的，他不但没有罪，反而成了救人的英雄。”
梁县长说：“把他的供词拿来我看看。”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梁县长说：“找到玄武镇这个女孩不就真相大白了？”
朱支彪说：“我弟已经死了，柳会农不认识这个女孩，就是贴上布告，我想她也不会出来作证，女孩家谁不顾忌自己的名声？”
梁县长说：“如果事实真像柳会农说的那样，而女孩害羞不愿出来为他作证，此案何时能审理清楚？咱反过来思考一下，如果告示一贴出去，女孩为答谢柳会农救命之恩，不顾羞耻，出来作证，你朱家爷几个名声可就大了，以后如何面对父老乡亲？”
朱支彪说：“那我弟就白死啦？”
就在这时，窗户外边人影一闪，飞入一支飞镖，正扎在桌子上。镖上裹着一纸团，梁县长慌忙铺开纸团：
我是涡河一水神，强奸行凶在我门。
英雄脱险顺天意，该死之徒下沉沦。
水府签证
梁县长看过，递给朱支彪。朱支彪一看，汗水顺着额头下来了。朱支彪很迷信，心想，看来弟弟真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被水神抓走了。
梁祖业不相信，但他也感到蹊跷，心想大白天谁敢闯进县政府？打镖的这个人肯定是个侠客，并且也是知情者，一直在关注此事，不好意思露面，才用此手段为柳会农作证。无论怎么说，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问朱支彪说：“你看柳会农的案子咋办呀？”
朱支彪说：“梁县长，这不是明摆着吗？我弟弟强奸行凶该死，柳会农救人是个英雄，河神最清楚，把柳会农无罪释放，我给他赔礼道歉。”
梁祖业说：“那好吧，你把柳会农带到这来，我见见这个人。”
柳会农来到县政府，梁县长亲自接待，口称：“贤侄受委屈了。”
柳会农站起身来施一礼：“你就是梁祖业叔叔吧？小侄不争气，承蒙梁叔叔庇护！”
梁县长说：“你仗义救人，也算英雄之举呀！我与你父交情深厚，今天接到他的来信，让我为你昭雪此案，这个事已经结束了。我想让你在我身边谋个差事，贤侄意下如何？”
柳会农说：“承蒙梁叔厚爱，侄子性情不羁，难宜官场，我想经商，还需梁叔关照。”
梁祖业说：“那好吧，在鹿邑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如缺少经费我安排钱庄办理。”
柳会农说：“谢谢梁叔，我岳父百吨货船在黄石变卖了，船款我已带回，够用了。”
梁祖业说：“今天我与贤侄准备顿便饭，吃过饭先别回去了，明天我送你回家，顺便看看你爷爷。”梁祖业有意借此机会，敲一下像朱老方这样的土豪劣绅的嚣张气焰。
柳会农一听梁县长亲自送他回家，受宠若惊，涕泪交加，这才省悟到父亲的伟大！
十几辆马车行驶在高集至柳河的官道上，乡下农民都没有见到过这种场面。田间的人停止了耕种，行路的人驻足观望，不知道这些马车驶向谁家。到村头，从车上下来一帮人，村民就认识两个。一个是柳一河的孙子——柳大麻子，一个是柳一河哥哥的曾孙子——“流坏水”。后面跟着十几个人，有挎枪的，有拄文明棍的。
柳会农紧走几步来到乡亲跟前喊：“让乡亲们牵挂了！让乡亲们牵挂了！”
乡亲们小声议论着，惊疑不已。
这时，柳怀税向乡亲们行个弯腰礼说：“各位爷爷奶奶，婶子大娘，大叔大伯们，我二叔前天被抓，经查证是被冤枉的，他是为了救人才身陷绝境，背井离乡。县长大人为了表彰二叔的英雄事迹，从百忙中来到咱们村，亲自送二叔荣归故里。下面请梁县长给乡亲们讲话。”
一听梁县长讲话，乡亲们慌忙跪下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梁祖业向前跨了一大步说；“父老乡亲们，我叫梁祖业，是咱们鹿邑的当任县长。现在是中华民国，不兴下跪，请乡亲们都起来吧。今天我来咱们村有三件事，第一，我是专程来看望乡亲们的，为何呢？自我当县长以来，柳河村没有一起诉讼案件，证明柳河村村民勤劳善良，不争强好事，直接支持了我梁祖业的工作。在历次抢险救灾工作中，柳河村村民积极参与，不惜人力物力。有一次涡河决堤，听乡长给我汇报，咱们村出动劳力三百多人，捐款五千多块，你们发扬了‘天下为公’的精神。我代表鹿邑县政府表扬你们！代表鹿邑县父老乡亲谢谢你们！”
“第二个事情是告诉大家，咱们村出了个忠义之家！这个家主是谁呢？是柳一河老前辈。他的儿子柳光祖弃笔从戎，参加了革命军，为了中华民族二十年没进家，南征北战，行踪不定，家有老父、妻儿无暇顾及。但他不负乡亲们的众望，现在已升任中校团长，他占了一个‘忠’字。这个‘义’字呢？就是柳一河老前辈的孙子柳会农。他不畏强暴，仗义救人，身陷绝境，死里逃生。我代表鹿邑县政府赠他家‘忠义之家’光荣匾一块。”
“第三个事情呢，我敬重忠义之家主，为柳一河老前辈敬忠义酒三杯。”柳怀税早把柳一河老爷爷请过来了。柳一河老人这时真是悲喜交加，接过县长亲自斟的酒，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两手乱颤，喝到嘴里也不过三分之一。
挂匾仪式开始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梁县长指示随从拿出五千块大洋放在匾上，算是政府给“忠义之家”的奖金。朱局长也拿出三百块大洋，算是对柳会农的道歉。其他各界名流多少不等都出了钱。今天正是给县长拍马溜须的大好时机。
柳会农送走梁县长等人，回到屋里一看母亲挺尸在堂，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商会会长杨青山在梁县长的授意下，让柳会农当了副会长。柳会农办了一个商行，柳怀税为买办，地址在鹿邑大隅首西北角。门面临大街，东进门经营粮油土产，南进门经营布匹百货。各行各业都为柳会农捧场，真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丁德友听说沈老板的一帮船队都回来了，独不见他的女婿柳会农，找到沈老板才知道在黄石出事了。船被部队征用，女婿下落不明，女儿英子已怀身孕，如果让她知道了非天塌下来不可。丁德友坚信柳会农聪明伶俐，能观风使舵，不会有大的闪失，瞒过一时再说。回家告诉老婆和女儿说：“柳会农在武汉揽了一桩生意，加入了别人的船队，等货运完就回来。”
英子很内向，平常不爱多说话，信奉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一切从命于父母、丈夫。夜里，英子做了一个梦，梦见柳会农回来了，穿一身华丽服装，相貌堂堂，脸上的麻子也没有了。一双粗壮的大手慢慢地解开了她的衣扣，她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节选自《豫东抗战风云》，未完待续）
第三回 柳会农昭雪水中神 梁祖业赐匾柳河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