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

　　第七回  宋铁柱寻父被抓丁  张大年送信惩汉奸（上）

　　在井勇一郎的策划下，商丘市市政府成立大会开始了。会场设在南门外一片开阔地上，主席台上坐着新任商丘市市长刘敬皇，副市长康茂才，商会会长张松林，警察局局长任守业，保安团团长刘武才。井勇一郎坐在主席台中央，最末一位是惠子小姐。人群中有一男一女，三十五六岁，农民装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主席台上的每一位政府成员。

　　张君参议宣布大会开始。

　　刘敬皇拿着由张参议事先写好的讲话稿，站在主席台上，双手打颤，口不随心地读了起来：“乡亲们，我叫柳会……我叫刘敬皇，受日本皇军的爱戴和信任，委任我为商丘市市政府新任市长，我决不负重托。中日亲善是必走之路，皇军帮助我中国子民消灭军阀，消灭匪患，我们就能在富饶的国土上安然生存，要么，我们会永远陷入永不停息的战火中……”

　　两个农民打扮的一男一女在台下相互议论。

　　女的问男的：“台上这几个伪政府人员，你认识几个？”

　　男的说：“副市长康茂才我认识，他是商丘地痞，流氓头子。张松林是老商会的会长，这个人是做生意的，手里有钱，出手大方，谁也不对立，为什么他也与日本人合作了？可能是被逼，不得已而为之。警察局局长任守业是任江峰的儿子，任江峰在石友三部下干过参谋长。正在讲话的这个刘敬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女的说：“我琢磨多时了，他讲话开始时说他叫柳会，随即改口叫刘敬皇。”

　　男的眼睛一亮，说：“我想起来了，他就是柳会农，在涡河里救你的就是他，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你让我去鹿邑县政府，打飞镖作证。”

　　女的说：“我认不清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当伪市长呢，不可能是他。”

　　男的说：“肯定是他。他脸上的麻子什么时候也擦不掉，肯定是觉得当汉奸不光彩，改名换姓了。”

　　他俩正在议论着，从身后过来三个伪军和两个日本兵。三个伪军在前面，两个日本兵从后面向一男一女包抄过来。男的听见日本兵的喊叫声，向女的丢个眼神，女的急忙蹲下去溜了。三个伪军和两个日本兵把这个男的给团团围住了。伪军上前向男的索要良民证，这个男的脸不变色心不跳，装作往怀里掏良民证，瞬间叭叭两声枪响，两个伪军同时倒在地上，随着枪声，两个日本兵也趴在地上不动了。另一个伪军一看大事不好，撂下枪钻进人群不见了。

　　怎么回事儿呢？在男的掏枪打死两个伪军的同时，两个日本兵也中飞镖死了。飞镖是女的打来的。

　　周边的日伪军听见枪声，气势汹汹地向这边压来。开会的人群像炸了锅一样四处乱跑，随着人群的消失，一男一女两个人也无影无踪了。

　　井勇一郎策划的市政府成立大会到此也只有结束了。

　　书到这里，读者期盼知道这一男一女何许人也。

　　记得二十年前的一个傍晚，玄武镇的女孩朱玉莲，被邻居纨绔公子朱支威骗到涡河堤上扒掉衣服欲行强奸，朱支威被柳会农拦腰抱着，两个人脚下一滑，双双掉进了涡河里。朱玉莲吓蒙了，哭了一阵，缓步走到水边，意欲随水而去。突然，一根绳鞭缠住了腰，她被拽了回来。朱玉莲一个趔趄，正好倒在一个男人怀里。朱玉莲急忙挣脱，借着月光一看，是张桥村姑妈的亲侄子张大年。

　　时年十六岁的张大年出生在武术世家，祖父张青云参加过洪秀全领导的农民起义军，父亲张志刚继承祖父的家传武术，靠教场维持生计。叔父张志强就是朱玉莲的姑夫，弃武习文，是个教书先生。张大年与朱玉莲童年时经常在一起玩耍，也算是青梅竹马。

　　这天，叔父张志强让张大年去玄武镇东边的操庄看一个学生，那个学生叫操历平，因病五六天没去上学。张大年见到操历平时，正好操历平已痊愈，留着张大年没让走，吃过晚饭张大年才回去。张大年顺着河堤走，走着走着，听见有啼哭声，给他吓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说我撞上水鬼了？”他停住脚步，仔细听听，像是女孩的声音。他想，是人是鬼得看一下。练武之人比常人有胆量，他解开腰里的绳鞭寻着哭声走去。

　　张大年把朱玉莲带回家。朱玉莲向父母讲了一切经过，父母怕传出去有污自家名声，不让再提了。只可惜，救朱玉莲的那孩子死得冤，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张大年、朱玉莲两个人结婚了。新婚之夜，张大年知道朱玉莲仍然是一个完美如玉的女孩，为守贞操不惜性命，加上两个人自幼就产生了爱慕之情，张大年对朱玉莲更加敬重了。

　　两个人在一起相敬如宾，张大年教给朱玉莲文化、武术。朱玉莲天姿聪颖，几年过去，文化、武术都有了相当高的水平，翻墙越脊如履平地，飞镖百发百中。

　　有一年，听说柳会农活着回来了，第二天又被警察局抓去了，朱玉莲让张大年想法营救他。柳会农是为了救自己才引火烧身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会背一辈子良心债。张大年在鹿邑整整待了三天，时刻关注着柳会农的安危。梁县长同朱支彪商量柳会农该如何办之时，他就隐藏在房顶上。朱支彪说：“没有证据证明柳会农无罪。”他心生一计，写了四句诗用飞镖从窗户上打进去了。柳会农平反昭雪了，梁县长赐匾“忠义之家”，一时轰动整个鹿邑县境。好人有好报，朱玉莲感到很欣慰。

　　张大年有个表兄叫王荆耀，是柘城县安平镇人，在学校读书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延安抗大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张大年在他的指引下走上了革命道路。抗日战争爆发，国共两党合作了，王荆耀拉起来一支抗日队伍，叫涡河抗日纵队，任命张大年为侦察连连长。因为一个人在敌人窝里打拼，有几次险象环生，朱玉莲很担心他。张大年向王荆耀团长请示，经批准，朱玉莲成了张大年的得力助手。因为是夫妻，工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警察局局长任守业回去就下了荒唐的命令，为了清除在商丘的抗日分子，白天昼夜严加防范。三天内，局里人每抓一个抗日分子，赏大洋五块；抓不到者，按本人就是抗日分子论处。被抓到的人逐个审查，清白的人拿一百大洋回家，没钱的就把人送到日本宪兵队。

　　送到宪兵队的算是倒了血霉了。严刑拷打，狼狗撕咬、残酷审讯……好多无辜者惨死在酷刑之下。

　　一天，井勇一郎宴请新市政府成员。饭后，领着刘敬皇、刘武才、康茂才、任守业去皇军靶场训练基地。到靶场一看，一排十几个木桩上都绑有稻草人，上边画着人头，看来是练枪用的。

　　井勇一郎给每人发了一把枪，每支枪有三粒子弹，每人打三个稻草人，看谁能完全击中目标。

　　井勇一郎喊：“预备，开始！”稻草人好像有灵性，枪响后头自动下垂了。须臾，殷红的鲜血染透了稻草人的全身。参加打靶的都吓呆了。难道说稻草人都是血肉之躯？井勇一郎亲自去验靶。验后，井勇一郎奸笑一声说道：“你们的射击技术都及格了，亲自枪杀了自己的同胞，证明你们诚心诚意地效忠了皇军。都能一枪毙命，证明你们的射击水平能够防身。为了在冈村宁次总长那里给你们表功，射杀照片给予留存。”

　　康茂才、任守业无所谓，柳会农叔侄两个心里忐忑不安。柳会农心里在骂：“妈拉个巴子，又上他的当了！手上沾上了自己同胞的鲜血，三条人命啊！这不是我柳会农杀的，是汉奸刘敬皇杀的。”

　　刘武才在商丘四门外设了招兵站。一个月过去了才招了四五十个人。这些人不是生活所逼就是灾难缠身，中国人有一线希望谁愿意当汉奸。但有两个人是自愿参加的，一个叫姜涛，另一个叫刘洪。

　　又是几天过去，加上原来投军的，共四百人，保安团成立了。保安团因人员编制不够，下设三个连，一个敢死队。一连连长姜涛，二连连长刘洪，三连连长是警察局局长任守业推荐的杜礼怀，敢死队的队长是副市长康茂才推荐的杨森。连以下设三个排，排长由各连连长任命。

　　刘武才虽然是保安团团长，实质上是个傀儡，一切听从于日军指挥。保安团部进驻一个小队的日本兵，日本兵的小队长是龟训队长派来的亲信叫野吉。野吉除负责监视保安团的一切行动外，最主要的任务是训练新成立的保安团。

　　早晨出操，每天训练十几个小时，射击打靶，拼杀格斗，稍有懈怠皮鞭伺候。被抓来的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叫宋铁柱，个子不高，身单力薄。日本教练常拿他取乐，称他是“东亚病夫”。宋铁柱虽然身小体弱，但性格刚烈，脾气倔强。与日本教练格斗拼命往死里打，常被日本人摔得鼻青脸肿，四肢流血，心里总是不服气。

　　性格归性格，体能归体能。宋铁柱熬不住残酷训练，身体坏了，三天不吃不喝，高烧不退。二连连长刘洪知道了，替宋铁柱请了病假，并让医生给他打针吃药。宋铁柱休养了几天病好了，对刘洪十分感激，自此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姜涛是鹿邑县保安纵队的副队长，刘洪是侦察连连长，为了及时掌握商丘侵华日军的一切行动，魏凤楼县长派他俩前来卧底。正撞上商丘保安团招兵，两个人被招进来了。两个人进入保安团后积极工作发展组织，有血性的中国青年正是他们发展的对象。宋铁柱这小子血气方刚，弱而不屈，刘洪对他早有好感。但这小子身份不明，不能随便暴露自己，只有伺机而行。

　　保安团发饷了，每人三块大洋。宋铁柱买了一只鸡两瓶烧酒，以报答刘连长对自己的关怀和照顾，给刘洪送去了。刘洪正闲来无事，不客气地接着宋铁柱拿来的鸡和酒，说：“小兄弟，你不来我也准备看你去，我也发饷了，咱兄弟俩喝上一杯，为兄让你破费了。”

　　宋铁柱说：“刘连长，既然你看得起我，兄弟就不分彼此了，不是你，弄不好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刘洪借此机会说：“那是为兄应该做的，咱们都是中国人，不能见死不救，别扯这些，既然你拿的有酒有菜，就在这里喝吧。”

　　两个人喝了一斤多酒，宋铁柱脸上发烫，特别激动，口无遮拦地说：“刘连长，我问你，日本人侵占了我们中国，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咱们都是中国人，给他们干事，不是成了汉奸了。我是被他们抓来的，你为什么也替日本人卖命啊？”

　　刘洪说：“小兄弟，喝点酒说话小声点儿，别惹麻烦，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宋铁柱喝得满头大汗，不自觉地脱掉上衣，解开内衣扣子敞开怀，露出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玉佩在胸前乱晃。

　　“铁柱弟，你身上这块玉佩挺贵的吧？”

　　宋铁柱说：“我也不知道，是我父亲给我妈买的。”

　　“家父是干什么的呀？”

　　宋铁柱回答：“是做生意的。”

　　“现在身体健康吧？”

　　一句话把宋铁柱问哭了。

　　原来，英子被宋来洋拐骗到江苏泗阳，在那里安了家，用英子父亲给的钱做起了小生意。宋来洋多年没娶上老婆，对英子很珍惜，改变了不良习气。后来，英子生下宋铁柱，三年后英子又生下一个女孩，起名叫翠翠，一家四口人生活得幸福美满。宋来洋在外拼命挣钱，盖了新房，购置了家具，开设了门面，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英子感到非常满足。宋来洋发誓要胜过表弟柳会农，把过去失去的家业挣回来。十几年来挣的钱有二百多万，自以为得意，不料想，女儿翠翠那天去看电影未回，宋来洋到处打听，不知下落。

　　第二天早晨，宋来洋开门发现一封信，打开一看上面写道：

　　富商存钱二百万，应发善心搞捐献。吝啬若似铁公鸡，今生难把女儿见。留情面分一半。

　　下边有一行小字：速办通用银票，送大石集，神龛下边，见票放人。

　　（节选自《豫东抗战风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