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文化·旧闻
 
 
 
2017年3月3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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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创新靠“草根”

  [第七讲]  “建安七子”与蔡琰《悲愤诗》 (下)

  ■邹文生

  蔡琰:汉末著名学者、诗人蔡邕的女儿。董卓之乱中被掳至南匈奴,嫁左贤王,生二子。后曹操为了让她整理其父遗文,遣使用金璧赎回,重嫁陈留董祀。蔡琰今存诗三首,分别是五言体《悲愤诗》、骚体《悲愤诗》和骚体《胡笳十八拍》。三首诗中以五言体的《悲愤诗》比较可信。

  蔡琰《悲愤诗》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篇自传体的叙事长诗,全诗一百零八句,五百四十字。《悲愤诗》受汉乐府叙事诗的影响,诗作以叙事为主,夹以议论和抒情,真实地反映了汉末战乱中广大人民特别是妇女的不幸命运,是建安时期最优秀的诗篇之一。

  

  诗歌赏析

  悲愤诗

  蔡琰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还顾貌冥冥,肝胆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几微间,辄言“毙降虏!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敢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人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歔欷,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从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登高远眺望,神魂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厉。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注释]

  01.天常:犹言“纲常”、“伦常”。02.拥主:即“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意。拥:这里指挟制。以上两句说:董卓逼迫汉献帝迁都长安,是为了便于他借着帝室的名义壮大自己。03.不祥:不善,指董卓及其军阀集团。04.卓众东下:据《三国志· 董卓传》:汉献帝初平三年(192年),“(董)卓女婿中郎将车辅典兵别屯陕,分遣校尉李催、郭汜、张济略陈留、颍川诸县”,蔡琰被掠,当即此时事。05.无孑遗:一个也没有留下。孑,单个。06.还顾:指回望家乡。邈冥冥:迷茫荒远的样子。07.毒痛:内心里的恨和身上的痛苦。毒,恨。参并下:同时俱至,一起都来了。08.彼苍:指天。《诗经·小雅·黄鸟》:“彼苍者天”。本诗采用的是歇后手法。09.邂逅:意外地遇到。徼:同“邀”,意指求得,得到。时愿:时机、愿望。10.天属:天然的连属关系,诗中指母子关系。缀人心:心心相连。缀,联系。11.歔欷:抽泣。12.遄征:疾速行走。遄(chuàn),疾速。日遐迈:一天比一天地走远了。遐、迈,都是远的意思。13.怛咤(dá zhà):惊叹、惊叫。糜:碎烂。14.“托命于新人”句:意思指改嫁董祀。15.勖厉:勉励。勖(xù):勉。

  

  [赏析]

  《悲愤诗》是我国诗史上第一首自传体长篇叙事诗,全诗一百零八句,计五百四十字。这首诗真实生动地描绘了女诗人蔡琰在汉末大动乱中的悲惨遭遇,也写出了被掠人民的血和泪,是汉末大动乱和人民苦难生活的实录。《悲愤诗》具有史诗的规模和悲剧的气氛,诗人的悲愤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可以说,它是成千上万的受难者的血泪控诉,字字是血,句句是泪。

  全诗可分为三大部分。从“汉季失权柄”至“乃遭此厄祸”这四十句是第一大部分。

  开头十四句(“汉季失权柄”至“所向悉破亡”)从董卓之乱写起,是诗人蒙难的历史背景,诗中所写,均有史料可证。它概括了汉少帝刘辩中平六年(189年)至汉献帝刘协初平三年(192年)这三四年间的动乱历史。以下八句(“斩截无孑遗”至“肝胆为烂腐”),揭露了以董卓为首的一群豺虎对人民所进行的野蛮屠杀和掳掠,也暗暗点出自己的遭遇。“所略有万计”至“欲生无一可”这十六句,细述诗人在俘虏营中的生活。这些成千上万的俘虏,贼兵不敢让他们在一起屯聚,即使骨肉至亲,也不敢说一句话,稍不留意,就会招致辱骂和毒打。俘虏们日夜号泣悲吟,欲死不能,欲生不可。女诗人满怀悲愤,呼天而问:“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彼苍者”两句十个字,将途中之苦总括收住。第一大段中最精妙的是写贼兵辱骂俘虏的“失意几微间,辄言‘毙降虏!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敢惜性命,不堪其詈骂”那段话,口吻毕肖,生动地刻画了贼兵狰狞的面目和蛮横的嘴脸。

  从“边荒与华异”至“行路亦呜咽”这四十句为第二大部分,主要叙述在边地思念骨肉至亲的痛苦及迎归别子时去留两难的悲愤。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两句,高度概括了女诗人被掠失身的不堪回首的屈辱生活。“处处多霜雪”以下六句,略言边地之苦,引出“念父母”来。诗人通过对居住环境的描写,以景衬情,烘托出自己无穷尽的悲叹,增强了酸楚的气氛。“有客从外来”以下六句,描写诗人引颈望归和急盼得到家人消息的心情。“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两句则写出平时企望的事情意外实现。于是,情感波澜起伏变化万千。“己得自解免”以下六句,诗人念及别子,又由喜而转悲。“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诗中这段“别子”的描写,感情真挚,深切感人。儿子劝母亲留下的几句话,像尖刀一样刺痛了母亲的心。儿子的几句质问,使诗人五内俱焚,神情恍惚,号泣抚子,欲行不前。在去留两难中,突出表现了诗人蔡琰复杂矛盾的心情。“兼有同时辈”以下八句,插叙同辈送别的哀痛。诗人描写了马不肯行、车不转辙,连路人都感动得歔欷流泪的场面,这种衬托手法,更加突出了女主人公的悲痛欲绝。

  从“去去割情恋”至“怀忧终年岁”结尾,这二十八句为第三大部分,叙述诗人归途及到家后的遭遇。

  诗人割断情恋,别子而去;上路疾行,渐行渐远。但恋情又如何能够割舍呢?别后彼此天各一方,何时才得会面呢?“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两句,以念子作收。“既至家人尽”以下十二句,先写到家后方知亲人已经死亡殆尽,孤苦无依。接着叙写战后的荒凉,城郭变为山林,庭院长满荆棘蔓草,白骨纵横,荒坟累累。特别是“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两句,把战后的荒凉写得阴森可怖。“登高远眺望”两句,又以念子暗收,与“念我出腹子”遥相呼应。“奄若寿命尽”以下四句,叙述女诗人在百般煎熬之下,已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接下的“托命于新人”四句,叙述重嫁董祀之后,虽用尽心力,勉励自己好好活下去,却又担心颠沛流离之后,自己已成为卑贱的女子,怎知不被新人所抛弃呢。“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末两句总述全篇,是悲愤的终结。

  

  通过赏读可知,《悲愤诗》具有以下几个艺术特色:

  第一,诗人蔡琰善于挖掘自己的情感,将叙事与抒情紧密地结合起来。这首诗虽是叙事诗,但情动于词,情事互相映衬,叙事不枯不躁,不碎不乱,详略分明。叙事以时间先后为序,以自身遭遇为纲,言情以悲愤为主,但又有悲喜的变化,波澜动荡起伏。在表现悲愤的情感上,多层次多方面地抒发这种情感。女诗人的伤心事太多了:被掠、杖骂、受辱、念父母、别子、悲叹亲人、重嫁后的忧心,诗中可数者足有七八种之多,而使她最伤心的,也是描写最多的就是别子。女诗人为突出这一点,用回环往复的手法,前后有三四次念子的描写,从这里让我们感受到诗人最强烈、最集中、最突出的悲愤。这种悲愤映衬出一颗伟大母亲的心,诗人在这一方面挖掘最深,也最为感人。

  第二,本诗的描写感受真实。由于诗人叙写的是亲身经历,所以诗人被掠的俘虏生活和别子进退两难的复杂心情都写得真实感人。

  第三,《悲愤诗》语言淳朴,具有明白晓畅的特点。由于它情真、情深,所以质由中出,不假雕饰,自然成文。诗中人物语言极富个性化。如贼兵骂俘虏的恶言恶语,逼真传神,形象突出。而别子时其子的几句话更惟妙惟肖,酷似儿童语气,孩子的天真、幼稚和对母亲的依恋之情,跃然纸上。

  综上所述,《悲愤诗》激昂酸楚,在建安诗人中别具一格。它融汉乐府的叙事和文人的抒情于一炉,情真意切,有极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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