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镇有三家烟馆。
两家是大烟馆,一家是烤烟馆。
大烟馆兴盛了几年,俩老板最后都染上烟瘾,瘦得人如鬼样,关了铺面。
剩下一家烤烟馆是许昌灵井来的一个叫徐大头的人开的。
徐大头的烤烟铺不是大烟铺,不提供床位,摆在柜台前的是两张八仙桌。
桌上一把茶壶,壶里始终泡着茶梗。
柜台内分了三个格:一个格是大叶烤烟不加工,论斤称。一个格是细加工的烟丝,论两称。同时,又分本地烟、许昌烟和云贵烟。云贵烟最贵,不过原料加工细化,口感也绵软,消费群体自然是窦员外、钱老板等一帮贤贵。一个格内摆着各种烟具,有铜烟锅、银烟锅、铝烟锅,同时也进了一个金烟锅。这个金烟锅刚摆两天就神秘消失了,问徐大头,徐大头不说,就有人测猜是窦员外买走了,或者是钱庄的钱掌柜,有人耐不住好奇就问,被问到的都摇摇头。
金烟锅,通体泛着耀眼而华贵的黄,烟杆用的是褚色沉香木,烟杆表面经过珍珠串细细地打磨,泛着暗亚的光,烟嘴用的是新疆和田老料,如羊脂般细腻、雍容。
这天,窦员外来到徐大头的烟铺。
他对着徐大头耳语几句。
徐大头唯唯诺诺。
又过一个旬日,徐大头托着一个礼盒去了窦员外家。
回来时徐大头托着沉甸甸一兜钢洋。
烟铺也有想吸又吸不起粗烟的人,像何木匠新进收的一个小徒弟,每到深夜歇工,他都到徐大头的烟铺饮几口掺了烟梗的浓茶。
又一个旬日,徐大头托着同样一个礼盒去了钱庄。
钱掌柜让账房给徐大头支了一兜钢洋。
偶有阳光疲惫的午后,睡足了午觉的小镇贤达们聚在徐大头的烟铺闲聊。
八仙桌上的茶早已换成了极品龙井。
窦员外、钱掌柜、米行的闵掌柜,有时竟有学富五车的孔秀才,但他们各自使用的都是极普通的铜烟锅。
有时他们会为一个话题争得面红耳赤。
木器厂的仉掌柜从不和别人争,他有时意味深长地看徐大头一眼,有时又看窦员外一眼,看徐大头的目光里有一种心照不宣的自得,看窦员外的目光含着懦弱和试探。
窦员外目光太自信了。
窦员外的地契有多厚没人知道,但人们知道从青龙镇到汴梁陈留集都有他的庄稼地。
这样的实力搁谁都自信。
夕阳终于下山了。
暮霭说话间就笼罩上来。
吸烟、喝茶、聊天的人从徐大头的烟铺出来。
仉掌柜紧走几步撵上窦员外。
窦员外压着步履前行。
仉掌柜:窦员外跟您请教一下,我想在青龙镇再开个洋烟铺,只卖汉口的洋烟。
窦员外:你从汉口给我捎的红双喜,我刚拆了一盒,其余动都没动都在那儿放着的,洋烟吸着没意思,还是用这金烟锅吸的烟丝有味道。
仉掌柜:洋烟撑面。
窦员外:几里长的街面,谁不知道谁呢!再说,你搞洋烟专营,那东西得报很高的税。
窦员外说完瞅着前方,目不斜视。
仉掌柜到家抽出金烟锅,他连吸了三袋,而后将金烟锅擦拭干净,再用软布裹好,塞进床榻左侧的活动墙砖内。
他知道,窦员外到家也会抽一袋,用的是金烟锅,装的是云贵烟。但窦员外不会像他这样把金烟锅藏得这么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