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鸡眼教七个徒弟,前六个都远走高飞了,最小的马七却不走。兵荒马乱地往外走?再说师父谁孝敬?
旧时交通工具少,人们行走全靠两只脚。
用马七的话说,人最高贵的地方是脚,脚能带你跋涉千里,脚也能听懂人话。你想想,能听懂脚语的人该有多厉害。
照祖传的规矩,马七应跟师父的姓叫苏七,但他是关门弟子,拜师时苏鸡眼没强求,马七也装迷瞪,他认为姓氏是父母给他的,为这个吃饭门道,随了别人的姓,心里别扭。
现在,马七随着父亲的姓,干着师父传授的技艺,心里美得很。
苏鸡眼的门面房在街中间,几十年前的青龙镇没有如今的繁华,街中间有个老城隍庙,庙旁是个坑,苏鸡眼先在庙旁摆摊割鸡眼,后来有钱了就买了土垫坑,坑也不是一次性垫的,有钱就垫几筐土,没钱就停住。
小镇人没智慧,认为住庙旁不吉利,苏鸡眼就钻这个空子,十多年后愣是盖起了一个院子。
后来,李贯河通航了,青龙镇的后坡成了码头,街上更热闹了,偶尔船停泊卸货,乘船人便在街上行走,也有脑袋灵光的小贩,趁机卖一些洋货。
马七支撑门面后,师父苏鸡眼突患眼疾失明了。师父就哭,嚷嚷着看,马七陪他去了开封教会开的洋医院。
洋医生操着蹩脚的中国话告诉苏鸡眼,他失明是眼底的视网膜问题,治不好。
马七:师父,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您老人家,没有一口吃的,我借高利贷也给您弄吃的,保您老人家饿不着。
苏鸡眼:有你这句话,我就是死了也值。
马七接任后装修了门面,又买了铜盆和香胰子。
一天,一名小贩给他推荐了一套德国产的刀具,价格贵得噎人。
马七掂刀一试,立马相中了,因为没钱,就和小贩弄了个分期付款,然后他就等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青龙镇的名人窦员外来了。
马七端了铜盆,倒了热水,很贴心地先给窦员外洗了一遍脚,然后才在蹬板上扳脚来看。
马七:老员外,确实是鸡眼,并且不止一个。
窦员外:那就割吧。
马七:老员外,割是割,我割得贵呀。
窦员外:贵就贵吧,不会一个鸡眼两石麦吧。
马七:还真让您老人家说对了。
三升是一斗,十斗为一石,割个鸡眼两石麦,这费用高到天上去了。
窦员外有的是麦子,再说人家的儿子在开封做着官。
窦员外:割吧,割好点。
马七:保证一次除根。
接下来,马七又给窦员外换了盆热水。
脚在热水里泡不算,还给脚挠痒痒。
马七的指甲长短适中,他伸指在脚底哗哗哗三把,尔后又用手指捏着,让那个痒痒在脚底来回蹿又找不到出口,待痒痒下去了,他又是三把。
窦员外没有经历过这些,这种浅浅的痒竟渐渐舒服到骨子里去了。
一盆水凉了,一个干净的小童又换来一盆水。
马七继续重复那痒痒。
第三盆水就是脚背按摩了,轻而柔,细而微,马七的手指刹时变成啃肉的小鱼,游走在窦员外脚背诸穴。
待这些做完,窦员外的脚已被泡得松软,马七让小童换了热毛巾裹着另一只脚开始修这只脚。
窦员外感觉马七只是给他修脚指甲,削了脚后跟的老皮,然后又是脚底按摩。
窦员外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他爹带他在仙山上摘仙果,仙果旁有山有水,有花有草,香气沁人。
窦员外醒来时,身上披了件洁净的绒毯,脚上也盖了件柔软的东西。
马七坐在那儿喝茶。
窦员外:齐了?
马七把小托盆托到窦员外眼前,一大一小两个鸡眼。
大鸡眼还带着长长的根。
马七又掂起镜子,对好角度让窦员外看,窦员外看到了脚底的小孔。
马七:老员外您不再歇会儿了吗?
窦员外:都啥时辰了还歇呢!
马七:午后一点,您这一觉睡的。
话间,马七给窦员外穿上了袜子,跟着又穿上鞋子。
扶身坐起后,马七又在窦员外的肩颈上小按了一会儿。
窦员外站起来,在铺里走了几步,脸上带着笑,极是惬意。
窦员外从衣兜里掏出两个钢洋。
马七:老员外,这太多了。
窦员外:一个是手术费,一个是小费。
马七:谢谢老员外捧场。
窦员外:马七,你这一手确实值这么多,可是如果遇到苦力之人你怎办呢?
马七:想割鸡眼不疼就上我这儿来,嫌贵就到别的地方去,来就是这个价钱,谁让他摊上大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