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下人挤着人，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其中有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一身新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演员。这是俺娘。

　　娘是一个标准的戏迷，虽说仅初中毕业，大字不识一筐，却能把越调《收姜维》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娘这个人不仅喜欢听戏，也喜欢唱戏。

　　每个星期天，娘都会早早做好晚饭，吃过饭便会拉着我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梨园春》。里面的演员唱《花木兰》，她也跟着唱《花木兰》，人家唱《红灯记》，她也唱《红灯记》。那腔调，那动作，你别说，还真像。

　　如果听说哪乡或者哪庄搭台唱戏，不管是七里八里还是三四十里，娘都会骑着三轮车带着我早早出发，其实就是为了抢一个靠近戏台的位子。搬个马扎坐下，娘把我抱在怀里。娘会给我买一个冰糖葫芦或者棉花糖，这样可以防止我哭闹，以免影响她看戏。我小时候也是非常乐意陪娘去看戏的，不仅能看到热闹的场面，还能过把嘴瘾。

　　无论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客厅厨房，都能听到娘的唱腔。几个邻居拿着扇子，在树下乘凉，围着娘，让她吼几嗓子，娘便会毫不羞涩地唱道：“翻过了一架山，翻过一道弯……”唱完之后，大家都会拍手称赞。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我高考落榜，和自己理想中的大学失之交臂。我整日消沉，脸也不洗，床也不起，饭也不吃。娘求爷爷告奶奶似的托亲朋好友给我找工作，最后在县塑料厂给我找了份工作。这份工作确实不错，平平静静，无风无浪，我就这样干着。

　　有一天在报纸上突然看到了一条消息，上面说著名的豫剧表演艺术家高洁、杨华瑞、虎美玲要在我们县城有一场免费的巡回演出。看到这条消息我激动不已。想想，确实好几年没有陪娘去看戏了。低声下气，费尽口舌，终于跟经理请了一天假。

　　回到家跟娘说了这个消息，娘比我还激动，说去，一定要去，还问我王善朴来不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就听到娘那屋有声响，我知道娘已经开始准备了，梳头、换衣服，穿的是那身五十大寿的时候大姐给买的衣服，平常舍不得穿，只有过年走亲戚、迎客时才穿。我们到了地方，戏台下才有七八个人。娘挑了个比较靠前的位子，耐心地等待着……

　　我们等了很久，太阳升了好高，这场巡回演出才算开始。只见第一场走出来的是个花旦，还没等她开腔，娘就告诉我她要唱的是《大祭桩》。果不其然，那个花旦唱的正是这出戏。

　　娘听得精神振奋，不亦乐乎。慢慢地日落西山了，余晖照在娘脸上，我发现娘的脸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皮肤松弛了许多，头发也不复往日的乌黑了……看着看着我心痛不已。

　　压轴戏是高洁唱的《朝阳沟》。

　　我跟娘说，想看看台上的栓保娘。她就去抱我，可任由她使多大的劲，就是再也抱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