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一种尊称。
半仙就含有调侃的成分了。
而野仙纯粹就是一种嘲讽。
旧时各行各业都有规程,有老师,谁是师叔谁是师父脉络清晰,而没门没派,没拜师自立门户的一律叫野仙。
青龙镇通航以后,镇子伸长了几倍,门面房倚河而建,繁华而纷杂。
咱们这次所说的野仙叫毛备,是个看牙的。
其实青龙镇有两个牙博士,他们都有自己的门诊,门口画着一个口腔,红压压地瘆人。
这个毛备没门面,他所有的吃饭家伙就是两个马扎,一个小木箱子,箱子里放着钳子、镊子、药棉、酒精、棉签子。最主要的是,他卖一种浸了药的棉球,不论你的牙有多疼,捂着腮帮子说不成话,刚想用手比划,他立马明白了,打开木箱子,用镊子从玻璃瓶里夹出一团药棉,放到疼处,先是药棉一凉,而后整个牙床都木了。
野仙毛备这才站起身,拿开患者捂腮帮子的手,在患处轻轻地拍两下,患者脸上漾起舒心的笑容。
这时毛备的食指和中指搓了两下,患者立马明白,他这是要诊疗费了。
从早上到中午,毛备的地摊也收不少票子。
好像商量好了似的,牲口行的贾经纪、彭经纪、谢经纪都患了牙疼,两个人是左边,一个人是右边,腮帮子都肿得明晃晃的。贾经纪用了偏方,给杀猪的要了苦胆,一直用疼牙咬着,本就疼了再加上苦,那滋味甭提多难受。彭经纪和谢经纪都捂住腮帮子说不成话,这样倒好了应经纪和曹经纪,两个人一会儿说成十三头牛、五头骡子、三匹马。当经纪全靠嘴把式,先和买卖双方沟通,再把手伸进对方的袖子里,以手指头为数目砍价。
三个人看着另外俩人红头涨脸地交易,心里嫉妒得要死,也急得要死。牲口行有规矩,成交牲口的钱扣除行税外,余下的直接给做成买卖的经纪人,你没有交易就分不到钱。
于是,他们三个人相约来找摆地摊的野仙毛备。
毛备说,咬药只能缓解,你们这是火牙,必须得拔,拔了才能不疼。这次让野仙懵对了,之前彭经纪去镇上的牙博士门诊,牙医检查后说的和毛备说的一样,建议他拔掉,但拔牙费高昂,彭经纪这人本来就小气,一听价钱转脸就走,回头给贾、谢俩经纪渲染拔个牙得卖掉一间房那么贵,那俩人也小气,说干脆让野仙毛备处理吧。
野仙毛备看了牙说,我拔牙便宜,让老天爷张玉皇给你们拔,又快又不疼。
彭经纪说,你最好说清楚,每个人到底几个钱?
野仙毛备说,三个人三十个铜板。
彭经纪说,太贵了。
野仙毛备说,我也觉得贵,二十个呢?
彭经纪说,还贵。
野仙毛备说,三个人拿十二个铜板总行了吧?
彭经纪说,十二个就十二个吧。
野仙毛备说,还缺一样东西,我去去就回,你们先把钱兑一下。
仨人如同捡了大便宜,迫不及待地兑钱。
野仙毛备手里拿一根纺棉车用的弦和一根点燃的香。
彭经纪说,你这是弄啥呢?
野仙毛备说,先给老天爷焚焚香,然后得把你们的牙拴在一起。
仨老头都听话,围着个圆蹲在地上。
野仙毛备先收钱,而后用弦绳拴住他们的病牙。
野仙张牙舞爪地做了几个架式。
三个老头还真被他唬住了。
野仙说,天灵灵,地灵灵,诸方神仙坐门庭,一支炮药用得好,一下拔了不受疼,跟着又大喊一声,闭眼。
三个老头闭了眼。
野仙却从兜里掏出个大炮仗,炮仗药捻短,野仙用香火点燃后就没听见捻子滋滋,炮仗就炸了。
因为响得突然,又都闭着眼睛,三个老头各自栽倒在一边。
烟雾散了,空气里弥漫一股火药味。
仨老头坐起来,伸手一摸,疼牙没了,就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彭经纪说,怪不得叫你野仙,就这法还能挣钱?
野仙说,牙掉没?还疼不?并且事先我都告诉你们了。
彭经纪说,你说啥了,俺咋没听出来?
野仙说,天灵灵,地灵灵,诸方神仙坐门庭,一支药炮用得好,一下拔了不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