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小憩驿站
 
 
 
2017年9月1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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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的麦秸

  ■宁高明

  

  我对麦秸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即使现在离开了乡村,每当想起,我的内心依然温馨如故。

  我对麦秸的认知源于我的老屋。有一年的夏天,阴雨绵绵,天潮地湿。天地之间朦胧一片,屋顶上的麦秸发霉变黑,不仅生满了苔藓,也长出了许多木耳。母亲看了笑逐颜开,她立刻让父亲爬上屋顶,用大扫帚往下扫,屋檐下乱纷纷落下一种软软的、像人的耳朵一样的东西。我不认得,就问母亲:“这是什么?”母亲说:“是木耳,一种很好吃的菜。”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木耳,而且知道腐烂的麦秸能够长出木耳。我们将木耳收集起来,母亲用清水淘净,掺上黄豆,蒸成包子。这是我第一次吃木耳,感觉软绵喷香。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每日以薯代粮,偶尔吃一次原来从没有吃过的美味,那种通过舌的搅拌牙齿咀嚼的美妙一生都难以忘怀。从此,我对麦秸有一种特殊的渴望。每当从草屋下经过,总要抬头望一望屋顶,寻找木耳的影子。可惜得很,从那以后,木耳似乎在房顶上消失了。乡村的屋顶逐渐换了颜色,昏黄的麦秸被瓦所代替。麦秸在经历了千年万年的风吹日晒之后,终于从屋顶上飘落下来,走进人们的记忆。

  童年的冬天,我总感觉特别冷。有风的日子太多,风卷着漫天的尘沙呼啸而来,抽打着地表上的一切,撕扯着屋顶上的麦秸飞向远方。望着凌乱的屋顶,我们会不顾一切地追赶,即使赶上了、抓住了,手里也只剩下一些凌乱的麦草和破碎的家,但这并不能阻挡我们追求知识的脚步——即使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我们也早早地起床上学。天地之间漆黑一片,脚下是冰冻的大地,我们穿着单鞋,脚冻得像猫咬似的。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在上学的路上遇见一个麦秸垛,那真是我们的造化。我们会一拥而上地钻进去,像一群夜宿的麻雀融进麦秸温暖的怀里。

  冬天的夜晚太冷,我们兄弟挤在一张床上,就像睡在冰窖里,即使暖到半夜,还是被冻得睡不着。父亲想出一个土办法,他从麦秸垛里掏一些麦秸,在屋子的一角打一个简易的地铺。没有褥子,我们直接睡在麦秸上。童年的冬天雨雪总是那么频繁,雪花顺着窗户眼飘进来,落在麦秸上,就像落在火上,瞬间就融化了。我们兄弟盖着薄薄的棉被,彼此取暖,亲密无间。我们一边听着父亲讲的古老故事,一边嘲笑着各自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声。这是饥饿的声音,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尤其清晰。

  许多年以后,我仍然会想起那些童年里饥饿的岁月。有多少生病的夜晚我都是在铺满麦秸的地铺上度过的,我将身上的被子紧紧裹住,如果还冷,就将身子埋在麦秸里。黄黄的麦秸温暖如母亲的胸怀,不仅仅是柔软,有时候更是温情,仿佛麦秸与我血脉相连。我感觉,我也成了麦秸的一部分。

  哪怕到了今天,30多年过去了,离家万里,生活在一个繁华的都市里,过去的生活淡出视线,但因为我吃着养我性命的麦子,常常想起与麦子性命攸关的麦秸来。在故乡,曾经给我们安身立命的老屋年复一年地空着。屋顶的麦秸风化,变成了黑糊糊的一片;墙体开裂,露出泥拌的麦草。通向家门口的小路撒满了风从屋顶上撕扯下来的麦秸;在屋的一角,在幽暗的充满霉味和泥土气息的房间里,我们童年睡过的地铺仍在,只是已经失去了岁月曾经给予过它的青春与光泽。

  我不是一个没有来历的人。我走到今天,完全是由于麦子的支撑。

  我不是一个没有根的人。我曾在温情的麦秸里睡过,我的肤色、我的血液无不与麦秸息息相通、血肉相连。

  我不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我曾经在那滚滚的麦浪里漂流过,在“麦秸垛垛,割麦插禾”的布谷声里酣眠过,所以,即使今天住进了高楼大厦,住进了装有空调的房子,我也依然怀念那些住草屋、睡麦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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