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A06版）
“我救第一个人最危险，救第二个最困难！”
郭海山是西华县址坊镇南沱村人。“沱”字的意思是“可以停船的水湾”。南沱村北邻颍河，南靠沙河，村子就在夹河套中。村子对岸是漯河郾城老窝乡，距离漯河市区只有20公里。
在有2000多人的南沱村，从小在水边长大，以捕鱼为生的就老郭一家。
常在水边走，哪能不湿鞋！常在河上行，救人捞尸，对于老郭那是家常便饭。跟老郭认识，也是因为他的见义勇为。2015年，默默无闻救下第十个人后（一个小姑娘），老郭被漯河郾城老窝乡何庄村村民多方打听后找到，并反映到漯河市电视台、西华县电视台，老郭这才被人发现有颗金子般的心。
面对家乡记者，老郭详细讲述了他救人捞尸的经历，以及救人的经验及教训。
“我救第一个人时最危险，救第二个人时最困难，其他有伤心的、有失落的，但都平常。先说说第一个，也是告诉大家，救人不讲方法，不如不救，会死一串子。”
1970年，老郭24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同村的郭新友比他小一岁。郭新友不会游泳，在村中坑塘里洗澡淹住了，在水里乱扑腾。坑塘水深只有两米左右，5尺多的汉子也就才没顶。老郭飞身冲过去施救，伸手拉住郭新友，郭新友见状死死抱住老郭的脖子和一只胳膊，两腿夹住他的胯至死不放。老郭没法浮水，吓得魂都丢了，一时又急又怕，只有被郭新友紧紧抱着，两腿蹬地上浮下沉，像跳大神一样，一沉一浮一呼一吸蹬向岸边。坑塘中央距离岸边也就十米，但到了岸上，老郭连累带怕都快傻了，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当时，我要是一迷瞪就活不成了！人在水下，连憋带急，一分钟都支持不住。”
紧邻沙河沿的南沱村，除了郭新友，全村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凫水。被淹后，郭新友一辈子怕水，不敢到沙河里去。
事后，关于水中救人，老郭总结出沉重的生死教训——救人不能脸对脸，不能让溺水者偎身。最好从后面或侧面接近落水者，有衣服就抓衣服领子，救女人先抓头发。也可以等到落水者没劲儿时再救，情急中甚至可以先把落水者一拳击昏，然后救人。否则，落水者只要抓住救人者，到死都不放。不讲方法，水性再好，一样淹死，这样的教训太多了，有时候为了救一个人，能淹死一串子人。
老郭还说，看看淹死后捞出来的人，指甲缝里都有泥沙，那是溺水者在缺氧昏迷后沉入水底，五指扣进泥里造成的——溺水的人抓住任何东西都不会放手。
“救第二个人时最困难！”老郭继续给记者讲他的故事……
“75·8”大洪水，驻马店板桥水库溃坝，洪水像从天上倾倒一样下泄。当年农历七月初一早晨7时，洪水到了西华县址坊镇，址坊镇税务所所长刘青山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撑着木筏回老家逍遥镇，木筏上带了两袋面粉和一个做饭用的煤油炉，但他乘坐的木筏很快被激流冲翻，连人带筏冲到了一片桐树林，被绊住后他乘机爬上了一个飘过的草屋顶，抱着桐树大声呼救。
“救人啊……救人啊……”呼救声一声比一声惨，但没有一个人敢去救。
最初水头有1米多高，洪水被高出地面两米多的南北向水渠拦截抬升后，从西向东倾倒如泄，只见漩涡翻滚，洄流湍急，涛声震天。从村支书到队干部，面对此情此景，听着刘青山不时传来的逐渐微弱的呼救声，没有一个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救。
总不能看着他淹死不管吧！
从上午11时刘青山遇险到下午2时，时间过去了3个小时，刘青山的呼救声越来越弱，且逐渐停止。老郭忍不住了。他绕过水头回到家里，正好家里的西屋被冲塌了。老郭把檩条扎成木筏，上面铺上门板，顺着胡同往外撑，身后墙倒屋塌，幸好没有砸住他。绕水道从下游接近出事地点，老郭和同村村民郭大昆一起，一个人抱着桐树站在木筏上，不让木筏冲下去，另一个人逆水向上游，将绳子绑在梧桐树上，一点一点把木筏往上拉，逐步接近出事地点， 从下午3时到晚上7时，经过3个多小时与激流鏖战，两个人才到达出事地点，把刘青山弄到木筏上。当时，连饿带吓带冻，刘青山啥都不知道了。
把刘青山救到河堤上，村民给他喂了一碗鸡肉面片，刘青山夜里才醒过来。
这时，老郭已经悄然离去。当年10月，老郭去乡里领救灾煤，有人问：“刘所长，你知道是谁把你救上来的吗？就是这个老郭！”刘青山当时激动得发呆，两眼直瞪瞪地看着老郭，拉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回去，回去，回屋喝水，喝口热水！”
此后的数十年，老郭救出捞出的人，活的死的有一二十个。
见义勇为寻常事 欸乃一声山水绿
老郭一家以捕鱼为业，始于1977年，至今整整40年。儿时的沙颍河水清澈见底，但后来逐渐污染。“上世纪60年代淘米洗菜，70年代洗衣灌溉，80年代水质变坏，90年代鱼虾绝代……”为了生活，老郭不仅去沙颍河，附近的小河小沟也常来常往，甚至远到青海湖，近到三门峡以及开封段的黄河河道等等，哪里有鱼，哪里需要渔民，他就到哪里。仅仅在漯河及周口境内，他救死扶伤的经历，就足以大书特书。
1985年隆冬的一个中午，在漯河郾城老窝乡海子王大队汾河上游的小枯河内，正在放鱼鹰的老郭发现河里有个人，他撑船过去拉住那个人的衣服领子，将人救到船上，到岸边，他才发现救的是个女娃，穿着厚厚的棉袄。他担心女娃冻死，但又不好给她脱衣服，正巧河堤上走来个小脚老太婆，老郭喊她去把女娃的湿衣服扒掉，并脱下自己的棉袄给女娃穿上，让老人抱住女娃，自己去村里叫人。不久，村里来了几十口人，拉着车子、被子把女娃救回了家。
“这个小姑娘只有十一二岁，咋掉进去的现在也不知道。要不是那身棉袄有浮力，孩子早淹死了。要不是救得及时，也冻死了。”老郭说。
事后，淳朴的村民也忘了感谢老郭，只有一个老头说：“这吧，回家吃顿饭去。”老郭辞让后，大家就走了。至今，老郭也不知道被救的那个女娃姓甚名谁。
“女人淹死脸朝上，男人淹死面朝下！”这是老郭多年救人见到的景象。还有，冬天淹死人，烂水里都漂不起来。
址坊镇一个70多岁的老人，大年三十因与家人生气跳河自尽，跳河前脱得身上只剩个红毛衣，打捞几天不见尸体。后来老郭带着鱼鹰捕鱼，鱼鹰发现尸体后受到惊吓，这才从泥沙中捞出老人的尸体。这时候距离老人跳河自尽已有一个半月。老郭分析，水冷，人不易发胀腐烂，加上水流甚急，老人的尸体被冲到了沙子坑中沉到下面，尸体距离出事地点竟有3公里。
事后，主家带了几件方便面到老郭家看望算是酬谢。
老郭说，救人是良心。
2010年，漯河东北方向有个鸡舌乡大闫村（音），一个五六十岁的妇女因被人骗走5000元钱，遭到家人责备，她自己也觉得窝囊，一气之下跳河自尽。后来，老郭放鱼鹰捕鱼，鱼鹰在水下受到惊吓，老郭撑船过去用篙一点，感觉软绵绵的像个人，捞出来后发现是个长头发女人，身体胖得很。老郭把尸体绑住挂在了码头边的木橛子上。这里，距离大闫村水路足有15公里。之后的3天时间，他多方打听联系上了死者的儿子、儿媳，又亲自把人装上车，运回了家。事后，死者的家人拿了一条烟和800元钱酬谢老郭，附近村里很多人来观看，老郭不吸烟，当场将烟散了。800元钱，他给放鞭炮的200元，买鞭炮的100元，又拿出100元钱买糖让大家分，自己落下400元。这是他见义勇为得到最多的一次奖励。老郭告诉记者：“后来我才知道，人是因被骗投河死的，早知道，钱退回去！”
2001年农历四月，在商水县邓城镇东1公里刘秀饮马亭下，老郭正在河北沿儿下网，忽然听到有人喊“救人啊！”岸上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吆喝两声撒腿跑了。老郭立即驾船驶向出事地点，小心地用竹篙在水中寻找落水者，用了八九分钟才把孩子捞出来，但人已经不行了。孩子的父母在确山县做生意，孩子在家跟着爷爷奶奶上学，他还有个姐姐。3个孩子在水边玩儿，一个落水，另外两个吓跑了。提起这件事，老郭遗憾地说：“要是再早点儿，孩子还能救活。在水下3分钟，人就不行了。”
2015年，在漯河郾城老窝乡何庄村沙河南河沿，3个小女孩在浮桥处看人捉鱼，其中一个不小心掉进了水里，一只手在水上摆来摆去。老郭奋不顾身扑过去，把孩子拉了上来。在河边洗衣服的一个妇女看见了这一幕，回去告诉孩子的母亲，说：“要不是那个玩鹰的救你女儿，她早淹死了。”后来，老窝乡的一个通讯员把这事儿写成了文章，投给了漯河电视台。西华县电视台闻讯也去采访，对老郭进行了报道。老郭当年被评为西华县道德模范。
还有一次，大概是2010年前后，农历十月，在老窝乡后谢村的枯河边儿，一个40多岁的妇女坐在河边哭，一个男人跑过去抱住妇女扔进了河里，自己上岸走了。老郭见状，迅速冲过去，把妇女捞了出来。
老郭说，救活人危险，捞死人晦气！所以，人淹死了，一般的行情是捞出来多少钱，打捞不出来，一天给500元。“人死如虎，虎死如土。”船民、渔民都不愿捞死人，一是害怕，二是觉得晦气。但他很少有这种想法，说不上是见义勇为，更多的可能是一种人性，是本性！
沙颍河是周口人的福啊！老郭和他的鱼鹰团队以河为生，以捕鱼为生。他告诉记者，从年轻时到现在，他一直离不开河。捕鱼这个行当养活了他们几家人，大伙儿每年每家收入都在几万元，比种地强。随着沙颍河水逐年变清，早已消失的稀有鱼种相继出现，野生鱼价钱好，大家喜欢，渔民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再说了，环境好，水好，日子好，心情也好。每天在清澈的沙颍河上漂，满眼碧水，心情好，身体也好。虽然70多岁了，老郭感觉还能再干上几年。
另外，告诉大家，由于老郭老实诚信，江苏南通东台县一个卖鱼鹰的，与他结交后成了生死朋友，每年都会把自己的鱼鹰交给老郭代卖，价钱由老郭定。方圆数百里，只要有买鱼鹰的，都会来找老郭。老郭也不从中赚钱，最多的一年他帮忙卖了90多只鱼鹰。老郭说，鱼鹰捕鱼，与密眼大网不一样，捉大放小，对于沙颍河生态和水产资源繁育有利。
西华县址坊镇南沱村距周口中心城区有50多公里，这里河水清澈，水草满河，一副天然美景。村里的乡亲看到记者采访纷纷说，如果把河堤上的路修好，与漯河的滨河公园相连，城里人假期开车前来可以吃住体验一把，加上就要开通的沙颍河航运，那时候，沙河、颍河就更好看了，城里和乡村联系得更紧密了。
“君住沙河头，我住沙河尾，日日思君难见君，共饮沙河水！”
啊，故乡父老！啊，渔民老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