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岳父从百里之外把牛给我送来时反复说,这是头做活儿的牛,可是,第一次犁地,那牛还是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
太阳已经老高了,我们才披挂上阵。可刚一进地,那牛就又踢又蹦不入套,套绳和牛梭子一次次往牛脖子上挂了又滑下。好不容易上套了它又不识套,你刚一松牛鼻圈它就猛蹿几步,不是套绳缠牛蹄子了,就是犁铧不入地,哧溜——滑了很远,又得吆喝着拽回去重犁。几个回合下来,还没干活儿我就已经满头大汗。
那天,我的牛脾气也上来了。不知是因为从农村入城市、又从城市被遣返农村的不甘,还是自己凡事不服输的脾气,一气之下,我从地边一棵大杨树上折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捋净枝叶,然后左手紧拽住牛鼻圈,右手抡起棍子照着牛脊梁骨一阵猛砸。也是在那时我才真正明白了牵牛就牵牛鼻子的道理,你只要抓紧牛鼻圈不松手,任你如何打它、踢它、跺它,它只能被你乖乖地牵扯着,趔趄着原地兜圈子。那天,我越打越气,足足打了二十多下,眼见得牛脊背渗出了豆大的血珠子。后来,我手也抖了,心也抖了,牛也卧地上了。我左手一松,右手摩挲着牛脊骨的血痕,浑身一软,一下子瘫在地上,内心一阵酸楚。
不知是牛的天性使然,还是被打怕了,抑或是可怜我,经过刚才一番较劲,牛拉起套来比开始顺溜多了。从此,在那二亩责任田里,一串身影就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之中:妻在前头拽着缰绳领着牛,牛低头弓身拉着犁,犁又拉着紧扶犁铧的我,我的身后是新翻的泥浪。从地这头到地那头,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一月月,一年年,犁沟里埋下多少辛酸,泥土里洒下多少汗水,那老迈的牛知道,那磨秃了的犁铧知道,那地边穿天的白杨树知道,那蓝天上南来北往的大雁知道。
(陈文强 扶沟县第二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