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追忆

　　引言:我的记忆里，村里两个相对的大坑中间，有一口老井，村人称为“二龙戏珠”。井水清冽甘甜，全村人吃水都从这个井里打。如今，老井已不用，但那浓浓的回忆与淡淡的乡愁始终萦绕在我心头。

　　在我们阎营村的中间，有一口老井。每当提起她，我心里就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30岁以前，我一直吃这井里的水，全村人祖祖辈辈吃的也都是这眼井里的水。

　　我记事时，村里就有六百多人。1958年，人口达到一千人左右。就这样一个大村，却只有一眼老井。全村人用这眼井里的水，做饭烧茶洗衣喂牲畜。

　　老井何时所砌，我问过爷爷，问过太爷，仍不得而知，只知道在新中国成立前后清理过两次井底的淤泥，1957年重砌过一次井壁，大搞爱国卫生运动时还加过一次井盖。井口直径1.5米，上口壁由石块砌筑。平时水面离井口3米多，井水也只有一人多深，却从来没有干涸过。就是大旱的1942年，井水照样清冽甘甜。

　　阎营村基本上是个正方形的村庄。老井位于村正中，井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大坑，东坑东西长约300米，南北宽约70米；西坑东西长约250米，南北宽约60米。两坑中间夹着老井，自然地把村庄隔为两个部分，村人习惯称为前门与后门，外人不了解的都以为是两个村庄。井两旁与两坑的距离可以各通过一辆大车。这条路就是前门通往后门的交通要道。后来，东大坑东头与西大坑西头都修了条宽点的道路，中间井边的道路走车就少了，天长日久，被雨水冲得慢慢变窄了。  

　　无论住在村东村西，村南村北，无论离井有多远，各家吃水都是去村中那个井里挑或者抬。我家在村东头坑北住，离井有半里多地。少年时，我父亲在外工作，吃的水都是我母亲用水筲去挑的。有时母亲忙了，我与奶奶用一只水筲去抬，或者由奶奶用一只瓦罐去掂水。母亲或奶奶在井里打水的动作让我很好奇。奶奶用一根绳子系住水罐子上的绳子，慢慢把罐子往井里放，等水罐底子稍微碰到水面时，再猛地往旁边一摆一提，使罐底朝上罐口朝下挖满水后再朝上一拉井绳，满满一罐水就打到了，再慢慢地提上来。 

　　十二三岁时，我就学会了用水罐打水。后来又用一种叫驴头罐子（方言）的陶瓷罐来担水，用小水罐把水从井里提上来，倒在驴头罐子里，三次才可以倒满，然后再提一小水罐水，用钩担挑回家倒在水缸里。到了十五六岁，我开始学着大人用水筲担水了。我家原有一个水筲和一根钩担，前院二爷家有一个水筲，每次担水前，先去他家借回来，用钩担去挑水。担三趟就可以把水缸倒满，能用好几天。钩担一般是用槐木条刨制而成，一头装上一条70厘米长的铁链钩子。

　　水筲是木质，用铁箍铁袢组成。一般是用5厘米宽50厘米长的小木条黏合成圆筒状，外用铁箍箍牢，在其中相对的两个长一点的木条上打上孔，用铁制弯弓型钩状做成的袢子安在木筒留的孔上，就成了水筲。水筲不是一般的木工所能做的，做不好就会漏水。我记事起，水筲就只有阎营村西南头阎盛宣太爷做得好，结实耐用不漏水，属水筲中的上品，大家都喜欢让他做。比起现在的铁桶和塑料桶来，水筲比较沉笨，但不生锈，很耐用。要知道那个年代是没有铁桶和塑料桶的，如用得爱惜，一对水筲能用几辈人。我家那个就是老太爷传下来的，可惜在1958年丢失了！   

　　初学用水筲打水，可没少费劲。钩担的铁钩挂在水筲的铁袢上是活的，井口离水面大概有一钩担深，钩担钩住水筲，水筲放下去刚够到水面，一伸胳膊一摆水筲，正好挖满一筲水，用两只手互相交替往上拔钩担，慢慢使劲提上来就行了，这是行手。说着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我刚学摆水时，稍有不慎，钩担就会与水筲袢子脱离，水筲就会掉到井里。村里有句俗话，只有筲掉井里，不会井掉筲里。水筲掉下时如果挖的水少了，水筲会漂浮在水上面，用钩担想法钩上，再重新摆水提上来就是了。如果水筲里挖的水满了，水筲就会沉底，这就麻烦了。赶紧找个长竹竿，再找个四钩矛子绑在竹竿一头，放到井底捞，有时在竹竿下头绑个锛地的抓钩也可以。捞时要有耐心，凭手的感觉打摸水筲口在哪儿，等钩住了慢慢向上提。行手一下子就能钩住捞上来，没有经验的要捞好半天。所以打水不但要有气力也要有技巧。后门的阎钦民叔当工人，开山矿放炮炸得双目失明，回来后在家生活，他用水筲打水，一摆一个准儿，从没有失过手，村人皆称奇。

　　一个大村全村人都吃一口井里的水的现象是不多见的。村人有时见面闲说话，总会说，咱可是吃一眼井的水长大的呀！意思是咱们都是一家人，还亲着呢！在我们村里，互相帮忙挑水，大人帮小孩打水，年轻人帮老年人挑水是常有的事。一般的村庄有几眼井。原来在我们村南不远处，有一个李庄府村。据老年人讲，李庄府村不大但是个富村，共18户人家，18杆长枪，18眼井，谁也不吃别人家的水。后来遭匪祸全村人不团结都被杀光了。至今，阎营村东南还有一片高坡地就叫李庄府地。

　　老井拉近了村人之间的距离，凝聚了亲情，增强了亲和力。常言说，人亲水也甜。说来也怪，老井里的水可真是甜！不但味正可口，生喝了也从不坏肚子。吃惯了老井的水，再喝外村的水，就感到不合口。村西仅一里之遥的郭营村，他们的井水喝着就觉得有咸盐的味道，不甜！一次我赶朱集，觉得口渴了，到一户人家去喝水，才喝了两口觉得不对味，咸乎乎的，竟然吐了。我忍着渴回到家里，端起碗从水缸里挖起水来就喝，一下子喝了两碗，觉得甘甜极了。我的母亲每次干活渴了，总是喝井里打上来的凉水，至今已九十岁高龄，仍保持着喝凉水的习惯。没有井水了，我为她买了饮水机，她还是喝不烧的凉水。

　　老井里的水没有什么污染，喝了也不会生病。老井的水也从来没有干涸过。村民都以为是神井，自觉呵护着水井的公共安全。1968年后，压井逐渐在村里兴起，后来几乎户户都打了压井，老井才慢慢被冷落，逐渐变废，后来竟然不出水了。在处理老井的问题上，当时村干部尊重村民意愿，认为老井哺育了无数代村人，拆之有愧，留着又不安全，于是就用土将老井掩埋，使井壁完好不被损坏。乡亲们说，等若干年后，这样的老井一定会成为后人珍贵的文物！ 

　　如今，村里安装了自来水。水龙头一拧，哗哗的清水就流了出来，或做饭或浇水或洗衣，方便极了。可是，每当这时，我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村里的那口老井，想到那甜甜的水味，想到那打水的乐趣。时间越长，那口老井越频繁地在我眼前闪现。这也许就是我与老井结下的不解之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