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附近的路口有个小菜市场,说是菜市场,其实是商贩们临时在路边占道经营。时间久了,越聚越热闹,不光有卖菜的,卖小百货的商贩们也都来聚人气,俨然成了一个小集市。每天下午下班我总要在这集市逛逛,捎些菜回家,很是方便。
前一阵儿,忽然心血来潮,剪了个刘海儿,回来一照,甚是难看,决定买几个卡子卡住。正好,集市的最南头有一个小摊位,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两边用两根手脖儿粗的竹竿支起了一个硕大的架子,中间用铁丝网固定着,上面挂着些皮筋、卡子、袜子之类的小玩意儿。看摊儿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姐,瘦瘦小小很柔弱的样子。我买了几个卡子,准备离开时,车内几双鞋垫儿引起了我的注意,一看就知道是手工缝的,针脚匀而密,从周围的毛边可以看出里面碎棉布的颜色,看起来让人有一种踏实、温暖的感觉。大姐说这是她母亲早些年缝的,原本是舍不得卖的,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用不完,两块钱一双。我二话没说便买了几双。因为这些手工鞋垫儿,我对这个摊位有了更多的关注,时不时在那儿买个卡子、皮筋,一来二去,和大姐混个脸熟。
慢慢地我发现,如果哪天我下班早,看摊儿的便不是那位大姐,而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老人与大姐不同,她总坐在摊位旁边的马扎上,脖子上挂着大姐装钱用的布包。如果你要买什么东西,自己去挑,然后让老人看一眼,结账。有一次,我去买东西,挑好后,让老人算,老人用含混不清的发音告诉我:三块五。我给她四元,老人低头在包里扒拉了半天,竟没找出一个五角的。我便对老人说:“大娘,别找了,下次买东西一块儿算。”老人一下急了,脸涨得通红,双手摆动着,示意不要走,踉跄着去旁边的摊位换,边走还边回头,唯恐在这期间我走了似的。我不好拂老人的美意,乖乖地等着。老人换回钱,递给我五角,这才满意地坐回马扎上。
从那以后,我便掌握了这样一个规律:如果天早的话,就是老人守摊儿,快吃晚饭时那位大姐来接班。有一天,我又一次路过那里,发现大姐和老人都在,老人依然坐在马扎上,只是脖子上的包挎在了大姐的肩上。当时,老人手里端着一碗炒凉粉,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大姐不时帮老人擦擦掉在衣服上的饭。再去买东西时,我似无意地问那位大姐老人是谁,大姐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大姐说,那是她母亲,车子上的鞋垫儿就是她缝的。其实,家里兄妹挺多的,条件都比她好,都想把老人接过去住,可老人说什么都不肯,哪儿都不去,就住她家。她呢,丈夫有病,孩子上初三,大姐既要照顾家又要上班,晚上还要摆这个小摊儿。就这,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老人每月有一千七百多元的退休金,总是攒着舍不得自己用,这位智慧的老人不会直接把钱给她,而是找各种理由以不同的方式给,让她补贴家用。末了,大姐说:“我知道,我妈是放心不下我,宁可跟着我受苦……”
有一回,我回去晚了,集市基本散了,我又看见了那辆熟悉的三轮车。大姐骑着车,不大的车子里腾出来一块地方,老人坐在车内,双手交叉在袖筒里,嘴里竟叨着棒棒糖,很自在的样子。这一幕,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母女俩的身影为这个华灯初上、秋风微凉的夜晚增添了些许的暖意。
对那位大姐而言,人到中年,还有疼她、爱她的母亲,是幸;人到中年,她还有位母亲让她疼着、爱着,是福。
(张兰花 周口六一路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