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立秋,树木、植物都在做最后的努力,把明亮的阳光和厚重土地里的养分储存进枝叶间的果实。这些果实将会等待一种机缘,裂变成新的生命,蓬勃在天地间。这个时候,是需要一场雨的。于是,下了场雨。这是北京的第一场秋雨。
我来北京工作已经小半年了,农历正月十六,阳历3月3日从豫东太康县启程来京。在一家位于房山区长阳镇的图书公司工作,宿舍在房山区窦店镇一个名叫振兴花园的小区里,两室一厅,我有幸独占一间。每日上班要去离宿舍两百多米远的窦店服装厂公交站坐993路公交车,不用倒车,一气儿坐到黄辛庄站下车,步行十来分钟就到公司了。这场雨,就在993路公交车行到二合庄时,不期而至。
路边的木槿花成串绽放,在雨中扬着骄傲。它是极擅开花的,每簇有点菱形的尖叶里都藏有一个花苞,迎着晨光绽开,远看一树或白或红或粉的繁花,到暮色苍茫,就会凋谢。而更多的花苞在等待新的晨光呢,所以,日日一树锦绣。杨树绿得发黑的叶子,在雨中闪闪发光,像些小镜子。沟边很多的野草野花,更是肆意,极大地张扬着个性和激情,那些逐渐成熟的草籽,让它们觉得自豪。有苹果树的枝斜着伸出围墙,展示着圆滚滚的苹果。我儿时,家里是有个果园的,有着五六个品种的苹果树,知道这些出墙的应该是叫作金帅的品种,我们家乡喊它们黄香蕉。
雨大了些。车窗外的世界迷蒙了,弥漫着水汽。对于雨,我此刻抱着坐车无聊而赏玩的架势,曾经,我却是为它失眠的。那时,我在家务农,有着七八亩地,种着小麦、棉花、大豆或者玉米。到了收麦的季节,满地金黄,沉甸甸的麦穗就是农人沉甸甸的希望。我们的是农场,繁育麦种,这个时候最怕雨,更怕雨夹风。经雨的麦子,是没有办法做种子的,只能拉到镇上收购点,当普通麦贱卖。还有棉花丰收、大豆成熟、玉米脱粒时,都是需要好天气的。可是七月伏天,秋播时、冬种时,又是渴盼雨的。我,不仅仅是我,到那些或喜雨或怕雨的时节,最关注的就是天气预报。有时候,半夜有些风吹草动,也会不自禁地起来到院子里查看。
车行到苏庄大街时,车上人下去的很多。大多是转乘苏庄地铁房山线的。这时候,雨小了许多,零零星星地落着,有点飘忽。行人慢慢走着,街两旁的店铺,多已开门迎客。路过一个小学,正在升国旗,国歌奏起,那些戴着黄帽子、穿着蓝色白道的校服、系着鲜艳红领巾的学生们,不管是刚下车向学校走去,还是走到大门口,或是走进校园的,都站住,面向冉冉升起的国旗,注目,敬礼。我望着这些学生,望着飘扬的五星红旗,心头起了股热,眼窝有点酸。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993路公交车到了黄辛庄站,雨骤然大了。一元硬币般的雨点纷纷坠下,我忽然想起没有带雨具。车是必然要下的。雨斜着射在地上,在积水的地面激起一朵朵水泡,像路面起了身鸡皮疙瘩,也像路面吐着调皮的泡泡。我和很多人挤在站牌的遮棚下,与这么多天南海北的陌生人挤在一起避雨、观雨,大概是我生平初次。我的北漂起始较晚,年龄超四十岁了。而且在这之前,我一直在村里和县城生活。
约摸十来分钟,雨小了。带雨具的人开始穿过马路,穿过绿地缤纷城向天星街的一栋栋写字楼走去。“要搭顺风伞吗?”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问。我道着谢,看着她既能遮阳又能挡雨的粉色小花伞作难。这伞太小了。“还是趁我的吧?”一个戴着眼镜,圆脸大眼的男人笑着说。他撑着一把长柄黑伞。我再次向女孩道谢,然后钻进男人伞下,又对男人道谢。其他几个没有雨具的也都找到了顺风伞。第一场秋雨里顿时绽开了许多五颜六色的伞花,而且这些移动的伞花间不时地响起欢乐的话语和笑声。
那个温和的男人在16号楼上班,正好需要穿过14号楼大厅。我到14号楼大厅,再次道谢。坐电梯上9层公司项目部,开门,开窗,外面的雨又变得细如丝了。西边的青山极淡,一抹如烟如画。楼下绿化带里的白玉兰树、草坪,在雨中绿得纯粹而又散发着成熟的韵味。楼下的行人,三三两两,生动可爱。这第一场秋雨,浇灌洗濯了万物,不但让万物洁净娇美、欣欣向荣,还为初秋增添了很多灵动和美好。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