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动
有学者指出：“在任何情况下，我相信我们时代的忧虑就本质而言与空间有关，毫无疑问，这种关系甚于同时间的关系。”“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先觉者的痛苦往往不被同时代的人所理解，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曲高而和寡。而老子的忧虑和痛苦，其实就是“空间”的忧虑和痛苦，即他所处时代的忧虑和痛苦。作为一个智者，老子参悟了人生的至理，他由最初的一个“尚礼之徒”，到痛悟“无为”之道，最终妙悟自然天道观。但他的思想当时却少有人理解，即便是后世被尊称为圣人的孔子，对于老子思想也是无法接受，甚至对老子其人也无法理解，不得不对其弟子发出了喟叹：“记得前次见面之后，为师曾将其比喻为龙。这次再见，真可谓见到一条高深莫测的老龙哩！他忽隐忽现，凡人难识。云遮雾罩，自由腾空。其言旨深，闻所未闻。如九天雷霆，洪水决堤。”老子思想充满辩证色彩，博大精深，但在当时包括孔子在内，却没有几个人能够理解他的思想，老子的孤独感和失落感自然会油然而生，这是不言而喻的。小说塑造老子形象，既写出了他追求真理的求索心路，也写出了他不被人理解的孤独和寂寞，使人物形象显得立体感十足。
《老子》体现了李亚东“尊读者的写作”策略。所谓“尊读者的写作”，其实就是让作品写得“好读”一些，以便获得更多的受众。为了让《老子》这部长篇小说更加符合中国读者传统的审美心理，使更多的读者喜爱，作者借鉴了中国古典小说的技法，运用工笔细描的艺术手段，为其笔下的艺术形象描形绘神。如主人公李耳“身架俊伟”，具有“方正的额头，浓密的黑眉，睿智的大眼，如削的鼻梁，坚毅的嘴唇和奇大的耳垂”，女主人公多小妹“虽然身穿褐衣标示贫苦，面容也显得凄楚，但由于年龄的增长身材却出落得更加丰满 ，面庞也更加俏丽楚楚动人”。另外，“杞姑头上乌发压鬓，瓜子脸上眉黛唇红，粉鼻若削，眼似深潭，楚楚动人。苗条的身材上穿一身帛制素积，更使她风姿绰约显示大家闺范，不似乡野村姑”。以上都属于正面人物，故而写得都很美。对于反派人物，如巫祝，则是“面相凶得活像魔鬼身子瘦得仿佛鬼影”，田啬夫“邪恶非常一脸横肉个头高大”，人物的外貌和他们的内心一样丑恶。这些人物的肖像描写，不仅师法中国古典小说肖像刻画的技巧，细致生动，务求穷形尽相，而且笔端常带感情，在字里行间浸透作者的价值判断，即由人物的外貌透视出人物的性格本质。这样的写法，非常符合中国读者的传统审美和接受心理积淀，让《老子》成为了一部可读性很强的长篇历史小说。
歌谣俚曲的引用，也为《老子》增色不少。如盲老人的歌声：“世道失常，我心忧伤。民生多艰，阅世无方。天何高兮，吾首难扬。地何厚兮，投足有妨。哀今之人，眼迷心盲。”这首凄美哀伤的歌谣既给作品增加了浓重的诗意，同时歌词也是当时黑暗社会的艺术写真，便于读者更加了解李耳身处的时代，以及在那个时代，李耳等富有正义感、道德感的人士所受到的压抑和内心的痛苦。再如李耳的歌声：“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歌词一唱三叹，九曲回肠，把李耳对多小妹的爱慕，以及爱情无法实现只好把爱压抑于内心的抑郁之情等表达得淋漓尽致。
李亚东还常常在小说中直抒胸臆， 生发议论，增强了小说的书卷气和学理性。老子和孔子同为中国大哲学家，而且他们也有过交集，孔子曾向老子问礼、学习。尽管他们志趣不同，并不完全认同对方的思想，但都坚守自己的信念，都成为了一代宗师。对于老子和孔子，作者尽管在感情上有所取舍，但对他们的评价却是客观公允的，“一要‘出世’一要‘入世’的我国古代思想巨匠，都在各自漂泊半生之后，最终归回到了他们的安居之所。老子在体验了自然、人生的五彩万象而悟出无为人道之后，隐居沛泽更加潜心地探究天道奥秘，末了终于成为名扬天下的道教先驱。孔子则专注于六经修订，潜心于学问而成为儒家始祖”。对人物的评价精准到位，也给小说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一切境语皆情语。无论是在抒情类，还是在叙事类文学作品中，作者写景总是为了抒发情感，或借景抒情，或寓情于景。在《老子》中，就有不少出色的景物描写，很好地烘托了氛围，抒发了情感。如“一轮皎月高高地挂在蔚蓝的天空，如银的月光泄满曲仁里大地，照耀得涡河的流水熠熠生辉”。在静谧月夜的温馨氛围中，女主人公多小妹婉曲的心理得以诗意的呈现。把人物的内在深层心理附着外化到具体可感的景物之上，以景写情，情景交融，相得益彰，显示了李亚东高超的艺术表现技巧。再如“他们行进到了两株树枝长在一起的连理树下。二树一为柿树， 其上缀满了发黄的果实；一为核桃树，枝叶茂密。由于二树邻近，恰好各伸一枝长连在一起。在那连接之处，又挂有一只硕大的柿子，透熟火红区别于众多仅呈黄色的同类”。就如石华鹏所说：“一个小说家只有迈入成熟之阶段，写作才能散发出真正的自由和意义。一个成熟的小说家至少有这样几个写作品质：强大的小说思维能力；敏锐的叙述节奏感；自己的语言气息。”李亚东称得上是一位成熟的小说家，其有“自己的语言气息”这种写作品质。他在《老子》中的景物描写，浸透着浓郁的情感，张力十足，如承载乡愁记忆的食物那般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可以说，李亚东运用多种叙事策略，成功表达了自己的创作诉求，出色地塑造了“老子转识成智，大智若愚，有血有肉，独具个性而又怪诞的文学形象”，把《老子》这部长篇历史小说打造成为了艺术精品。②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