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细雨纷纷。当车驰离村口那棵粗大的棠梨树时,忍不住一再回首,远眺满树的繁花和树下聊天的叔伯、嬉戏的儿童,回想起棠梨树下那些温馨的旧时光。
老家在豫东南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村子坐落在广阔的平原上,农田阡陌,乡风淳朴,一条小河静静地从村南的田野间向东流淌,远离都市的车马喧腾,真像是世外桃源。据老辈人说,村庄原是一个寨子,叫三合寨,有三个寨门,一条河环绕村寨,护佑着全村的安全,是方圆几公里知名的村庄。
那棵棠梨树就位于西寨门外的大路边,高约15米,树干有一人合抱粗。花开时节,远看洁白如云,花团锦簇,清香扑鼻。花期过后,枝叶扩散开来,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秋天,凉风习习,树上会结出许多豌豆大小的褐色小果,酸酸甜甜,落到地上,孩子们总爱捡来吃。这棵棠梨树到底多大年岁不得而知,据管树的伯伯说,他记事的时候树就不小了。由此推断,树龄至少百年以上。
不知从何时起,棠梨树下成为了村民的集散地。无论春夏秋冬,得闲的人们总喜欢聚在那里,老年人聊聊天,打发日子;年轻人围作一团,下象棋;孩子们忽来忽去,留下叽叽喳喳的笑声,更有说书的、唱戏的、放电影的,也把那里作为“道场”。由于热闹,虽没修水泥路,树下却总是光滑平整,俨然是我们村的“村标”。
从12岁离家起,只有星期天或放假才可以回老家看看。想家的时候,最先想起的就是村口高大的棠梨树。那棵承载我太多记忆的大树,是我儿时的伙伴,无数次出现在梦里,挥之不去。
春天,花开满树的时节,下午放学的铃声就像冲锋号,一大群小学生争先恐后聚到大树下。男孩子玩一种纸折的玩具,女孩子开始丢沙包,有的折柳枝编花篮。直到太阳落山,才在家长的声声呼唤中,依依不舍地回到各自家中。
夏天,特别是暑假,总有一群顽皮的孩子,先到池塘里折腾一番,再到棠梨树下玩打仗游戏。有时候扔泥土,有时候敌我双方激烈“枪战”,每每把场地弄得一片狼藉,闹得大人们下不成棋,无法聊天,孩子们却乐此不疲。
秋天,最难忘的是月夜。晚饭后,劳累的家长们早早休息了,孩子们悄悄地聚到大树下,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再晚些时候,捉迷藏正式上演。月光笼罩的村子,回荡着孩子的欢声笑语,直到深夜才销声匿迹。长大后,还经常听到人们说当时的趣事,有人竟然在藏身处睡着了,丢了一夜,成为难忘的记忆。
冬天,万物萧条,棠梨树就是静态的画,有“枯藤老树昏鸦”的意境。那时的冬天特别冷,每当返校的时候,爷爷或父母总会送我到树下,一遍遍叮咛,就像送战士出征。多少次,承载着家庭希望,从棠梨树下起航;多少次,蓦然回首,看到爷爷或父母目送我远离;多少次,想向棠梨树诉说我的成功和失败,一切都在乡愁中。
现在,老家建设得越来越好,屋舍街道整齐有序,村容村貌焕然一新,水泥路面宽阔平整,村里的小车也越来越多。西寨门外的棠梨树也越发茂盛起来,人们还是习惯聚集在树下,传承着小村的故事,过着诗意的生活。只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听说某一位长辈“老了”,树下的老人越来越少,给我平添了许多惆怅。
我知道,小村和我血脉相连,走得再远,也走不出生我养我的村庄,走不出父老乡亲的记忆,走不出代表乡愁的棠梨树。每次回去,来到棠梨树下,那里一定坐着我熟悉的爷爷伯伯、大娘婶子,给他们敬上一支烟,说说家里话。我就知道,我又回家了,心里就会暖暖的。只是那些棠梨树下的旧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莫名有些伤感。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