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牌局终于结束，打牌的，看牌的，一屋子的人也终于走完。我便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享受我看手机、妈看我的特殊时刻。

“牙活动了，光疼！”妈说。

“拔掉呗？”我坐在沙发上，用手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

“你看！”妈侧着身子面向我，边说边取下假牙。只见妈用一根手指按在牙上，那可怜的牙齿随着妈的手指前后晃动，而我，似乎感受到了那丝丝的疼意。最近两年，许是妈年龄大了，总是出现这样或那样的小毛病。

“那我跟你一块儿，去把它拔了吧？”“走！”雷厉风行的妈说走就走。

牙科的医生与妈认识，她热情地招呼妈躺在修牙的床上，让妈取掉假牙，认真检查。

“疼吗？”医生用探针按了按妈假牙附近的牙床，柔声问道。

“有点，一吃东西就疼……”妈口齿不清地说着，取掉假牙之后的妈，说话有点兜不住风。

“有‘三高’吗？”“啥？”“有‘三高’吗？”“嗯，好！”妈答非所问。近几年，妈的听力越来越差了。

“没有！”看妈听着吃力，说话也费劲，我便接过了话茬。

“那就拔掉吧？”“中！”这次妈竟听得清清楚楚的。

“怕疼不？”“不怕！”“那好，我给你拔了吧！”医生拿来麻药，用棉球蘸上一点，小心翼翼地敷在那颗牙的周围。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医生便让妈张开嘴。原本我一直站在妈身边陪着，可一看到钳子，便有些害怕。怕钳子伤到妈，怕妈受不了拔牙的痛……年龄越来越大，我却越来越离不开爸妈，因为有他们，我才会有家，因为有家，我才能够在半百之年活的仍像个孩子。妈取下假牙后，嘴唇塌陷，说话跑风，我竟然有些不认识她。那个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妈，那个敢说敢做、说一不二的妈，如今已满头白发、满口假牙。

血水顺着妈的手指流下来，我的心竟隐隐作痛。我拿出纸巾递给妈，并看了看她的手，原来手指并未按在伤口上。医生再次用药棉敷在伤口上。

“走吧。”妈站起身，边说边往门外走。我跟医生打了个招呼，便推开门让妈出去，伸出手想搀扶她，妈闪身躲开。她这一躲，躲的是年迈苍苍，她这一躲，躲的是不愿向年龄低头。每当我要搀扶她，她都要躲，我默默地跟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夕阳中，妈的白发刺痛了我的双眼。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