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雨河

作家钱良营沉潜十年的心血之作《老街坊》，以丰富翔实的史料、深厚的传统文化内涵和娴熟的表现技巧，塑造了众多立体人物形象，彰显了民族道义的温度与力量，以及国难当头之际，中华儿女挺身而出的担当与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这是一部爱国主义教育与革命理想主义教育的厚重之作。

《老街坊》以血与火的抗日战争为背景，以陈州城里和、桂两大家族的两代人在时代风云和家族命运之际的抉择与沉浮及其恩怨情仇为经线，以两家子女的学业工作、爱情婚姻为纬线，编织勾勒了荡气回肠的历史画卷。作家又用纤细温婉的笔墨描绘了市井风俗、家庭琐事、情感缠绵等小桥流水的生活场景，从错落有致的图景中，走出了众多可歌可泣、血肉丰满的人物。

桂楷先家业大、人丁旺盛，其二儿子在武汉当军官，三儿子在日本留学，四儿子在陈州城当警长，他本人担任陈州最高学府的校长，使得他在人们的心中比其他豪门有着更高的地位，又因其精于算计，有“老狐狸”之称。可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桂家二儿子在武汉当军官本是桂家族的荣耀，但因其私订终身，并依附岳丈官运亨通，这使桂老爷子很失颜面，儿女的婚事怎么能越过家长呢？桂家的男人应顶天立地怎么能“吃软饭”呢？这要是传出去，他何颜面对陈州？这是对其父亲身份的冒犯！他迈不过这坎，又鞭长莫及。纠结郁闷中，他心生一计，自作主张给二儿子娶了和舒铭家的二小姐（明媒正娶才是桂家的人，那私订的媳妇家族不承认），由于二儿子一直不在场，致使和二小姐长守空房，这就与和家结了怨。三儿子留学日本做了日本人的翻译官，随日军侵华，驻扎陈州城。国军日军都有儿子在，桂家的祖业可谓上了双保险，他决计推辞出力不讨好的伪县长职务。历史的趋势不以个人的意志转移，二儿子与日军作战牺牲，鉴于三儿子的身份，桂家想悄悄地安葬了，和二小姐非要大张旗鼓隆重操办不可，造成与日本人的嫌隙。桂楷先两头失势，加之“骗婚”、汉奸儿子、四儿子无赖式的求婚，实在颜面扫地，好面子的他投湖自尽，当翻译官的三儿子也走向罪有应得的下场。与桂楷先相比，有着同样家业的和舒铭虽读书不多，但人实在，又仁义传家乐善好施。他尽管没有桂家的威势，却敢于将跪求三小姐的桂家四少拒之门外数天；他救困济贫，施舍粮饭使灾民免受饥馑；为了老街坊免遭祸患，冒大不韪当伪县长。即使在令人非议的伪县长位置上，也能做到仁义二字：日本人逼他搜刮财物，他总瞄准大户人家，绕过平民百姓。他的缺点是好女色，娶了三房妻妾（第二个早亡），还有一个情人。这也是那个时代大户人家的“常态”，或说不加掩饰的人之“本性”。作家塑造桂、和两家掌门人，都是将其放到大时代背景中来刻画，没有故意拔高和贬低人物。他们身上都浸染着传统文化气息，又各有不同：桂读书多，传统纲常伦理更顽固，明哲保身的世俗哲学更浓厚，鬼点子也多，又要面子，身上更多地熏染了传统文化的糟粕成分；和则更多地传承了好义乐善救困济贫的家风，彰显了乡绅的优良美德（传统文化的优质成分），其弱点是好色。这样描写人物不显得干瘪，且有血有肉活色生香，呼之欲出地站在读者面前，既具有亲和力又真实可信。

《老街坊》的第二代主要人物有赵星、和月贞、桂继骆（四少）和东田等。赵星是陈州地下党的负责人，以师范教员的身份做掩护，发动青年学生投身救国救亡的革命运动，他为国家的独立民族的解放，献智慧、献青春，甘洒热血，顽强战斗，洋溢着优秀共产党人的精气神。他有着与传统红色作品人物不同之处：他的相貌、正气和才华深深地吸引了师范学生和月贞，两人产生了炽热的恋情。赵的身份暴露后，组织命令他带两个人撤离陈州，名单中自然没有和月贞，他“智慧”地将其带走，显出他身上浓厚的人情味，而非不食人间烟火的“钢铁战士”；和月贞身上有《青春之歌》林道静的影子，由恋情走上革命道路，又在血与火斗争中锻炼成长，从幼稚走向成熟。桂继骆占的篇幅不算少，却没做过一件光鲜的事，人物形象感觉扁平，不够丰满；与其相反的是，东田的形象丰满，没有一味地将其写成烧杀奸淫十恶不赦的侵略者，而是将细腻的笔触伸进人物的身世、成长经历、内心世界，为其处境、行为举动求根溯源，也为其结局埋下伏笔，人物形象真实可信，塑造出日本侵略者的“这一个”，区别于抗日小说中众多的“日本人”形象，新鲜别致。总而言之，《老街坊》是一部见人见事见史、内涵丰富的巨制。

《老街坊》的结构深得《红楼梦》谋篇布局的精髓，就像晴雯补雀金裘，纵横交织，牵一发动全身；再是这部作品的可读性，煌煌五十万言读来没有拖沓沉闷之感，这得益其折叠式叙事，悬念丛生，引人入胜，欲罢不能，语言通俗而不失精准，读来酣畅淋漓。

《老街坊》取得的成就再次证实了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活力与魅力，无论是内容的广博厚重，还是表现形式的通俗易懂喜闻乐见，与同类作品相比，都是不俗的。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