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险峰

介清思堂、中燕亭之间隙地，其纵七八步；其横南八步，北十步。以人迹之罕践，有莎生焉。（晏殊《庭莎记》）

宋仁宗庆历八年(1048年)春末，词人晏殊自颍州移知陈州，公牍之余作此《庭莎记》。

晏殊，字同叔，抚州临川人，北宋著名文学家、政治家。其词含蓄婉丽，“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浣溪沙》）“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蝶恋花》）“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撼庭秋》）等佳句温润典雅，让人津津乐道。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晏殊与陈州的机缘。那么，一代词人是如何结缘陈州？他的陈州生活又是什么样子呢？

宋咸平六年（1003年），抚州临川一位13岁的少年引起了知州李虚已的注意。这位少年“出身田里”，自幼聪明好学，“七岁能属文”（《宋史·晏殊传》）在当地素有“神童”之称。喜爱之至，屈尊降贵，李虚已将幼女许配其为妻，并将其推荐给当朝文学大家杨亿（字大年）为徒，长其学业。这位少年郎便是晏殊。

景德元年（1004年），江南按抚张知白闻知后，亲自测试晏殊，甚为惊叹，便将他以神童的身份推荐给当朝皇上。遗憾的是，当年的乡试早已结束，晏殊无缘举人，更无缘殿试，而来自全国各地的数千名举人此时正云集京师，跃跃欲试。然，吉人天相。天降恩旨，当朝皇上宋真宗特许晏殊参加殿试，晏殊“神气不慑，援笔立成”（《宋史·晏殊传》）圣上大喜，“赐同进士出身”。

皇上赏赐，本无可厚非，但对时称狡黠多诡的“南蛮”之人，朝中诸多重臣甚为焦虑。北宋王朝京都位居长江以北，历朝核心士人皆以黄河流域为主体，核心统治区域也始终是黄河流域中原一带。同时，宋王朝崛起于五代时期的后周，南方各地对于北宋王朝而言皆是被征服者、归化地，一向认为“非我族类必有异心”的北宋士人，自然视南方士人为政敌，宋太祖也曾为此勒石相训：“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作相”（《邵氏闻见录》）而今嘉赐之士晏殊是临川人（今江西），位居长江以南，按北宋王朝中原士人的立场，其自然是南人。如今，宋真宗破格之赏，不仅令当朝大臣面面相觑，也令时任宰相寇准着慌，其急忙奏请：“（晏）殊，江外人。”而沉浸在得才喜悦之中的真宗，颇不以为然，环视左右曰：“张九龄非江外人邪？”（《宋史·晏殊传》）众所周知，唐人张九龄是第一位出身岭南地区的宰相，无论是入仕列朝还是赋诗为文，都堪称是“岭南第一人”。真宗言此人，寇准颇感无语。

接下来的两日，晏殊的表现更令真宗狂喜。在龙庭，举人们相继进行诗、赋、论测试。晏殊拆视题目后，主动奏请更换试题：“臣十日前已作此赋，乞命别题。”其诚实之举甚令真宗心动：“上极爱其不隐。”(丁传靖《宋人轶事汇编》）之后，晏殊的才学和灵气更是令真宗赞赏有加：“上大奇之，即除秘书省正字，令于龙图阁读书，师陈彭年。” （《五朝名臣言行录》卷六·丞相晏元献公条引《温公日录》）景德三年（1006年），中书省试，迁为太常寺奉礼郎。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任光禄寺丞，为集贤校理。

晏殊学识，宋真宗堪为青睐，以致须臾不离。不久，晏殊的父亲过世，按祖制，晏殊回到故乡临川守制。然而，未待三年制满，真宗思之，“夺服起用”，诏令淮南发运使用船载晏殊回京师，“从祀太清宫。诏修宝训，同判太常礼院”。及至晏殊母亲辞世，真宗皇帝做得更绝：“求终服，不许。”直接驳回晏殊回籍治丧守制之请，着其在办公场所尽孝守制，并“再迁太常寺丞，擢左正言、直史馆，为升王府记事参军。”（《宋史·晏殊传》） 观其言、察其行。据《宋史·晏殊传》记载，宋真宗厚爱晏殊，便嘱其属臣“察其（指晏殊）所与游处者”。时任宋朝仕宦多以放浪形骸为能事，官员携妓宴游更是时尚。而晏殊独不然，公牍之余，斗室独居，召集兄弟和随行弟子研习文章，砥砺学问。属臣甚为感触，真宗每每问起，“每称许之”。喜之不尽，真宗召晏殊入东宫伴读，眷注日深：

一日，选东宫官，忽自中批除晏殊。执政莫谕所因，次日进复，上谕之曰：“近闻馆阁臣寮无不嬉游宴赏，弥日继夕，惟殊杜门与兄弟读书，如此谨厚，正可为东宫官。”公既受命，得对，上面谕除授之意。公语言质野，则曰：“臣非不乐宴游者，直以贫无可为之具。臣若有钱亦须往，但无钱不能出耳。”上益嘉其诚实，知事君体，眷注日深。仁宗朝，卒至大用。（沈括《梦溪笔谈》）

为人诚，做事密。虽蒙受恩宠，晏殊未敢恃才放旷，相反，恭谨谦让，如履薄冰。每得真宗召见，晏殊事前均用“方寸小纸书出”，事后把奏对整理封上，呈交真宗。晏殊缜密如此，真宗愈加颔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