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才

我有一位朋友，在一家火电厂财务处当会计。我的这位朋友是极其认真、负责的人，不论干什么事都很认真、负责，那认真的劲头有时候表现得叫周围朋友难以接受。比如，我们伙计间有时候在一块儿打牌斗地主，他的认真负责就表现得很“到位”。大家知道，斗地主出牌时，手中只要有五张或五张以上大小顺序相连的牌就可以甩出。有一次，他先是甩出了一组三四五六七，接着我甩出了四五六七八，压住他了，本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我的这位朋友仔细一瞧，发现我甩出的牌有问题，原来是我把五张牌的大小顺序摆错了，放在地上成了五六七八四。许多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是不会较真儿的，毕竟这是手工出牌，又不是网上电脑出牌，只有电脑出牌，才会把大小顺序排列得整整齐齐、清清楚楚。可我的这位朋友却说不行，他很郑重地告诉我：下次出牌顺序必须摆准确、摆清楚，不然要受罚。知道他是这样的性格，我们也不跟他较劲儿了，只能乖乖地按照他说的去做。

正是因为朋友的这股子认真劲儿，恰好适应了他所从事的会计记账工作，因此他在工作中总是表现得很突出、很优秀，用他们同事的话说：从来没有见过他在工作岗位上出过什么差错。而这位朋友也因此深得领导赞许，单位开会时，领导经常拿他当榜样教育其他员工，总会说：你们在工作中要是都像谁谁谁那样就好了。

前不久，因为年龄问题，朋友所在这家火电厂财务处的老处长要退休了，老处长一退位，我的这位朋友自然而然就升到了财务处处长的位子，因为他的工作作风和工作业绩在那摆着。本想着荣升以后，他应该春风得意、更进一层，可没有想到的是，当了新处长后，他遇到了不少麻烦，碰到了不少烦心的事。比如，上级关联单位来业务处室检查工作，别的处室的工作经过一番检查后都会很快过关，而财务处的工作总是在接受检查时遇到麻烦。有一次，集团公司要开展全员大检查、大整顿，厂里质量处、安全处、教育处、人事处、销售处、供应处、工程处等各个处室很快就过关了，可财务处的抽查工作迟迟结不了项、过不了关，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一轮又一轮，弄的全处室的人都很郁闷，也很烦躁。最后，惊动了厂主要领导，厂长亲自把我的这位朋友叫到办公室，质问：你们处是怎么回事？检查为什么迟迟过不了关？集团的一大帮人在我们这儿吃，在我们这儿住，我们工作那么忙，还要抽出时间陪他们吃，陪他们喝，这些可都是我们的经营成本呀？几句话，问得我的这位朋友哑口无言。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我的这位朋友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召集全处室的同事开会。作为刚上任不久的新处长，他要给大家重新布置任务，准备让他们重新整理材料、重新逐页审核，逐笔把关、逐项核对，尽管此前他们已经干了N遍。正要通知大家开会，只见副处长走了进来，一脸苦笑地对他说：“咋了？又挨领导批了吧？”听到这，朋友哭笑不得地说：“伙计，咱们这些天来也算是很认真、很辛苦地应对检查了吧，为什么咱们付出了这么多，却得不到好的效果呢？”副处长一脸狐疑，说：“你还不知道吧，主要问题恰恰就出在很认真、很辛苦上面了，其实，这件事本来是很简单的。”听到这里，我的这位朋友十分吃惊，连忙问是怎么回事。看到他这么为难的样子，副处长终于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他们这家集团公司检查工作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上级主管处室每次到下级对应处室检查工作时必须要检查出一些问题，哪怕是一点儿小小的问题也行，要不然，怎么证明人家的水平比你高？怎么证明每次都有检查工作的必要？所以，老处长在位时，每次遇到上级检查，都会在账目上留下一些瑕疵，而且这些瑕疵总会留在十分明显的位置，其目的就是要让检查团检查时一眼就能发现问题，让他们很有成就感。然后，老处长在推杯换盏中十分诚恳地接受批评，再然后就把这个显眼的错误纠正过来，这样整个检查工作就可以很快过关了。似乎这样做，已经成为了集团企业每次例行检查时的一种潜规则了。而现在的情况是，大家在新处长的领导下，把每一项工作都弄得十分完美、无可挑剔，如此一来，上级检查团只好长期驻扎，准备从鸡蛋里头挑骨头了，因为他们坚信，终究是会发现一点儿问题的。碍于处长的个性和情面，大家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可就是没人敢挑明，因此才造成了目前这种尴尬的局面。

了解这些情况后，我的这位朋友心中五味杂陈。后来，几家人在一起吃饭，听他老婆说，应对上级检查工作那段时间夜里做梦，我的这位朋友老是在梦中重复说：“瑕疵……”，好像对这两个字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