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正值盛夏，我晨练回来，突然在家属楼前的一片空地里，看到一片惨白的花，正在风里狂舞。没闻到香味，我很奇怪，不是花的颜色越浅，香味越浓吗？打开手机搜索，想知道它的名字，雨点妈妈突然出现，她说，这花叫曼陀罗。

我一下子怔住了。

这是我一直觉得美丽且神秘的花，在百度上看过很多次，知道它的别名又叫洋金花、大喇叭花、山茄子、夕颜，多野生在田间、沟旁、道边、河岸、山坡。叫夕颜的花网上很多，我倒宁愿它只属于曼陀罗，属于甄嬛和果郡王谈论的花，属于《源氏物语》里的那个女子。

后来，我每次下楼都会去看它，看它百合花似的小喇叭坦荡无邪、一派天真，看它花谢时花朵下垂，像满怀心事或者受尽委屈的女子，看它花瓣蜷缩、花落果成。枝杈间的果实圆圆的，带刺，像刺猬桀骜不驯的样子。

雨点妈妈是医生，她很热心地讲解：华佗用的麻沸散主要是从它里面提取出来的，它不仅可用作麻醉剂，还可治病。叶、花、籽均可入药。花能去风湿、止喘定痛，治惊痫和哮喘，煎汤洗治寒湿脚气。花瓣的镇痛作用最好，可治神经痛。叶和籽镇咳镇痛。但是不能喝，它全身都有毒，果实（种子）的毒性最强。

忽然想起《水浒传》中智取生辰纲时，吴用设计，用放了蒙汗药的酒麻翻了青面兽杨志：那七个贩枣子的客人，立在松树旁边，指着这一十五人说道：“倒也！倒也！”只见这十五个人头重脚轻，一个个面面厮觑，都软倒了。“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里，孙二娘用药酒麻倒了押送武松的两个差人，拍手笑道：“倒也，倒也！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脚水！”原来，这蒙汗药、洗脚水，就是曼陀罗。

后来又知道，佛祖拈的花也是曼陀罗，开始不明白，佛祖为何会对曼陀罗情有独钟，是因为它本就是天上的花，一尘不染，见之忘俗？还是因为有毒，浅尝治病，多饮则迷魂？后来似乎明白了：佛祖在暗示众生，是花是药，各自心领神会，不嗔不执。

《神雕侠侣》中杨过中了情花之毒，不得动情，备受相思之苦，是天竺僧在情花树下发现的一种无名小草，让他按时服用，以毒攻毒，受了很多苦才医好的。这情花就是曼陀罗。想必金庸先生用“曼陀罗华”来演绎情花，是让人明白，只有斩断情思，才能解毒，只有忘情，才能解脱。

它是美丽的情花，是医学里不可或缺的神药；是恶人手中的蒙汗药，也是佛祖脸上的微笑；是陈与义写的“秋风不敢吹，谓是天上香”，是玄奘赞叹的“天华中妙者，名曼陀罗”。

记得林清玄很喜欢买花。有一次，他听卖花人说起，自然界中白色的花几乎都很香。但白色曼陀罗是个例外，它只负责美丽，为懂的人散发药香。

它出身平凡，本事了得，它外表柔弱，个性却很鲜明。让人想起某些女子。

它很美丽却浑身是毒，能让人念念不忘，治身病又容易添心病，它像极了爱情。

但它和爱情无关，它的花语是：天上开的花，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写两首诗表达我对它的敬重。

曼陀罗

一

花冠洁白绝尘开，

名出佛经颇费猜。

许是空心无玉蕊，

好收执念入君怀？

二

自古成名者，从来故事多。

荣华麻沸散，寂寞曼陀罗。

爱恨皆无语，悲欢奈若何。

清风明月夜，独醉复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