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期,家里缺吃少穿,煮饭的烧柴也同样因短缺而让父母发愁。我家住的村子里,街道两旁有许多白杨树。每当树叶落下的时候,母亲便用一根竹签,缀一条长长的细线绳,末端挽一个结,让我去白杨树下扎树叶。扎起一片树叶,把它穿到绳子上,一片片叠起来,成了长长的一串。穿满绳子了,背回家,扒下来,再去继续扎。扎一上午树叶,够家里烧火煮两顿饭。
新中国成立后,穷苦农民有了田地,人人爱田如命,家家精耕细作。老百姓有句谚语:“种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村里邻街一座房屋的后墙上写着一条醒目的标语:“扫帚响,粪堆长,生产卫生两相当。”因而,落下的树叶便成为抢手货被扫得干干净净。人们把它堆在粪池里,盖上土,浇上水,沤作肥料。
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到了“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青海西部的柴达木盆地。那里见不到树,更见不到树叶。记得有一年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休假,翻过祁连山,到了甘肃敦煌。食宿站的院子里,有几棵杨树。我从树上摘两片树叶给孩子们,他们像得到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摸来摸去,又被珍藏在书的夹页中。从此,这两片树叶所经历的一切,便被深深地铭记,直到褪尽了天然的色彩,如陈酒一样,散发出幽远的芳香。
退休后搬北京居住。这里花草繁茂,郁郁葱葱。古树名木,随处可见。仅我们住的大院里,就有好几十种树木。每到深秋落叶季节,我就把每天起床后在院子里扫树叶当作第一件事。忆及儿时扎树叶的情景,我还专门用铁钉和竹竿做了一个扎树叶的工具。孙子上小学一年级时,我采集了20多种树叶,做成标本,教孙子辨认。那些叶片肥大的柿树叶、核桃树叶、玉兰树叶;叶脉清晰、叶片对称生长的葡萄树叶;像小扇子一样的金黄色的银杏树叶;小巧玲珑的石榴树叶、海棠树叶等等,在我制作的树叶标本集子里,显得特别精美。
树叶,从生芽到成片,从浓绿到枯黄。它们经历狂风暴雨、酷暑烈日,有时迎风起舞,有时沐雨轻歌。它们用无需修饰的美,去装点大自然的秀丽;它们在顽强拼搏中完成光合作用和养分转化,为树木枝干的生长和果实的成熟贡献了自己的全部。
岁序更替,季节轮回。年复一年,树叶轻轻地来,轻轻地走。每当春季树叶来时,我总会为看到它带来的勃勃生机而兴奋喜悦;而每当深秋树叶飘落时,我又有了另种感悟:落叶是不能再回到树上了,当它完成最后的使命,以飘零之美结束它的一生时,树上就少了叶子的点缀,却多了一种孕育的期待,期待来年的枝头是否比今年更加枝繁叶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