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

诗意与烟火、芜杂与清幽、城市与田园、高雅与凡俗、红尘与净土，甚至远方的原野与眼前的苟且，都不过是一种心情。若放空独行，也许瞬间逆转。

出门来，漫步独行，只想消除一些心中的琐碎，换一种心情而已。不觉走到一座小园子前。突然驻足，这不是原市政府南楼的东墙吗，何时改建成街头花园，而且还是一座有品位的小园子？临路有一块很大的景观石，围绕着石头，有树有花有草。再往里，绿植环绕中，是一座歇山式现代建筑，门开在山墙，门外是镂空的木质结构的天棚，里面有书、有座、有水，洁净而清爽。这一座造型别致的房子，墙面上竟然有木制“书吧”字样。这大概就是城市驿站吧，免费对外开放的休息休闲之地。驿站是古代供传递军事情报的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是官方的，而且从来不会设在城里。如今，驿站却成了便民服务站，暖心、贴心、舒心，传递着新时代的幸福感。

看着“书吧”两个字，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爱书、写书之人，看到“书”字，自然会生出一种亲切感。曾经，我想过自己经营一个“书吧”，有一方天地，不论大小，不定方位，配上茶水，营业不营业无所谓，只要有人聊天讲故事，类似蒲松龄的聊斋，那一定是很美的事儿。

进了小园子，我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想起了小时候，秋天的傍晚，大人们都在地里旋红薯片儿，孩子们把旋好的红薯片儿撒在田地里。麦子刚刚种上，麦苗还未出土，地还都裸着。耩麦子时推起田埂，起伏地承接着红薯片儿，不但不容易叠压，而且还有空隙，红薯片儿更容易晒干，天气好的话，一两天就能收回。晚上天光很弱，地里却很热闹，大人孩子都很兴奋，喊叫声此起彼伏。我时常对着东北一片光亮发呆，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为何在黑暗中独自发出光亮。我知道，那光不是月亮星星的光，因为它们的光清冷而散淡。那一片在浓重的夜幕下冲天而起的光亮，很像黎明前的曙光。那里会住着神仙吗？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便问正在上学的哥哥。哥哥告诉我，那是县城。一个乡野孩子，真的不知道县城里为何晚上还会发光。那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遥远、神秘，发着光亮的县城，从此存在于我的憧憬里。后来，我在写《浮生》时查阅县志，发现淮阳曾经办过小报，有一期报道了淮阳人发明红薯储藏的新方法，就是切片晒干，可以作为经年不坏的口粮。原来红薯切片储藏是淮阳人的智慧。神农教民稼穑之地，农耕文化在绵延不绝地传承着。

我的目光轻飘不定，漫不经心地掠过匆忙的行人。突然，一棵树闯进我的视野，就在马路对面，一棵很大的树，好像被保护起来了。之前，从这里走过无数次，却从未有所发现。只记得那儿好像是臭烘烘的垃圾站，没有谁愿意停留，现在突兀地出现了这么一棵高耸繁茂的大树，好像海市蜃楼一样让人惊诧。我走过去看，好像是野生的楮树，被围墙圈起来了。楮树是古老的树种，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基本是野生的。《诗经·小雅·鹤鸣》里有“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句子，这个“榖”就是楮树。还有文献记载，春秋时期郑国的商人从楚国贩卖楮叶。眼前的这棵楮树好大，郁郁葱葱，透着旺盛的生命力。树冠像一个硕大的华盖，傲然独立于墙外一米之处，遮盖了半堵墙壁。它裸露的根，像一头被激怒的斗牛，低头敛角蓄势待发，竭尽全力地支撑着树干的昂扬，供养着枝叶的蓬勃。我确定这是一棵野树，透出了野的顽强、野的力量、野的不羁、野的自我。大自然的神奇，无处不在，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最好模样，所谓道法自然，也许优质杂交树种，犹如病梅，窃尽人间奇巧，却也长不成如此参天昂扬之姿。

一棵野楮，生长在城市的街道旁边，为城市注入了生机。它竟然被青砖围墙保护起来，而且围墙竟然还留有门。远远看去，景观围墙的这个门，就是镶嵌在墙上的一幅由树干、树根和草地组成的实景画。

好奇心带我钻进了围墙的小门。粗壮的树干，有着石头一般的手感，裸露的根，透出生命的光泽。里面竟也别有洞天。郁郁葱葱的芭蕉靠墙立着，围绕芭蕉的是薜荔和金边女贞，看似随意的两块石头，也是匠心独具。挨着芭蕉是一个废弃的木制打谷机，上面放着绿植。与树根相映成趣的是一棵八角金盘，靠外一点是一个画上图画的木箱子，估计里面是配电装置。一个小小的空间，没有一丝的荒芜和繁杂，每一处都是精心设计的，令人叹为观止。出了围墙门，看到南边的一堵墙上，竟然还镶嵌了一些泥泥狗摆件，整堵墙仿佛是一幅民俗画，透出古陈地的余韵与雅致。围墙外是砖砌木面可供人们歇息的座椅，有几位带孩儿的家长，在那儿逗孩儿聊天。还有几位老人，在树荫下下棋斗嘴。紧邻座椅的是精致小巧的花草带。承接花草带的，是一堵别致的景观墙。所有的设施，都精细得毫无间歇地对接。这精细，宛如人的气质与品位，为城市增添了内涵与格调。

一棵野楮，历尽风霜雪雨、岁月沧桑，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成了精美小园的主角，不但体现了人文与自然、环保和本原的和谐，而且是古朴的文化传承。它见证了周口的破茧蝶变，将成为文化周口、幸福周口的新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