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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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时节

戚富岗

九十年前的事了。

那年,还没入五月,村里的街巷已经飘着红枣糯米粽子的清香。突然间,一阵高筒皮靴践踏黄土地的声响传来,一群日本兵如结伴觅食的疯犬饿狼般冲进老九家的土墙院。

草屋前,为首的日本军官叽里咕噜了一阵,镶着金牙的翻译对老九说:“几个月前八路的子弹不长眼,在宫本太君的腿上穿了个洞。邪了门了,愣是越治越不见好。皇军瞧得起你,特地让你去治治。”

“我那两下子也就凑合治个磕着蹭着的,枪伤,恐怕不行。”老九没抬头。

“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你老九,再重的伤,到了你这儿,几把草药末子,另加几贴膏药,二十天下来准保没事。”金牙翻译说完,将食指与中指并拢,向前一摆,端着明晃晃刺刀的日本兵“呼啦”把老九围在了中间。

老九脚下的药碾子依旧有节奏地“吱吱”着。

“我跟你们走一趟!”老九的儿子小虎放下手里的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金牙翻译贴着日本军官的耳朵嘀咕了一阵,日本军官点着头把刀插回鞘里。

老九家的药方毕竟是传了几代的东西了,就是神奇,半个月光景,宫本的伤势就大有起色。宫本乐呵得直冲小虎竖大拇指,喊“好样的”。

“跪下!” 小虎又赶回家取药时,正撞上父亲。老九的声音不高,却透着几分硬度。

“爹,你以为我真给他宫本疗伤了?没有!待几天看吧,保管他‘嗷嗷’叫唤。他在咱家门口做的伤天害理的事太多了,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你用的啥药,爹心里清楚。可行医人有行医人的道儿,咱家的药从来都是救人的,啥时候害过人?”

以后,再去给宫本换药的人便换成了老九。

转眼又一个礼拜,老九照例在金牙翻译的引领下穿过几道岗哨来到宫本的住处。他看过伤处后,从药箱内取出配好的药粉敷撒一层,又将一贴膏药在火上烤得温化后贴上去。

“再歇息几日即可。”老九对金牙翻译道。金牙翻译弯腰将话转达给宫本。

老九与宫本的交流在金牙翻译直腰弯腰的动作交替中进行着。

“你是说已经好了?”

“是,现在便可下床行走,我拿脖子上吃饭的家伙担保。”

宫本在金牙翻译的搀扶下在屋里转了一圈,兴奋得“哇哇”直叫:“老九,大大的良民!”

“我不管什么良民不良民,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老百姓。”

“你老九交好运了,大日本皇军要与你长期合作。”

“对不住,怕是合作不了,我这个人只会行医治病,不会摇着尾巴‘哈依哈依’的。依我说,他们应该回老家去,别在这里杀人放火、胡作非为了。”

老九的话让金牙翻译脸红耳热背上冒汗,手心里却发寒透凉。他稍稍愣了一下,哈着腰凑向宫本。

就在老九背起药箱转身要离去的一刹那,伴着一声嘶喊,一把长长的军刀从背后刺入他的心窝。

屋子里回荡着刺耳的笑。

当晚,宫本的腿伤复发,疼得他打着滚儿号叫,一夜之间一命呜呼。

宫本因何而死?直到今天人们仍是说法不一。有人说是小虎当初下了猛药,有人说老九早料到跟那帮人打交道肯定没好儿,替儿子赴难的,所以留了一手,也有人分析是宫本恶念过重,导致内火攀升,根据中医理论,血气相连、内外互通,故而脉断血溃遭了报应。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快过去一百年了,谁还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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