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喜
父亲去世已经二十年,这期间,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却始终未能成文,究其原因,可能是惧怕自己才疏学浅,不能把父亲的一生概括准确吧。
父亲1949年参加工作,一直在教育部门任职,先是当教员,后做教导主任、校长。到退休时全县的小学他几乎待了一遍。在我县访问上了年纪的教师,提起“胡主任”或“胡校长”,没有几个不认识的,大家会异口同声地说:“他可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是社会各界对我父亲的评价,也是我们兄妹几个对父亲的印象。父亲的脾气极好,说话轻声细语,为人态度和善,对老师,对学生,对邻居,包括对自己的老婆孩子,从没有发过脾气。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在课堂上管住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的,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在和风细雨中让那些“知识分子”心甘情愿地服从他的领导的。
父亲勤劳朴素,身上穿的都是母亲做的粗布衣服,从外表看和农民没啥区别。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也曾“洋气”了一回,用尿素袋子改做了一条裤子,有人说他:堂堂的校长,也穿这个,不怕丢人?他笑答:只要凉快就中,又不是偷的,丢啥人!父亲的床上从没铺过褥子,夏天睡光床,冬天就把穿的破棉袄放到身下,一辈子连个最简便的行李箱也没有,每逢工作调动,铺盖卷一扛,就是全部家当。父亲的交通工具是两条腿,星期天从学校回家,都是步行,有时要走四五个小时,直到快要退休的时候,才咬咬牙买了一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那个自行车实在破得不像样子,按现在的眼光,连收破烂的也不要,但父亲却把它当宝贝。印象最深的是春节办年货,父亲几乎每天赶集,但大多时候都是空手而归,问原因,他总是说:东西太贵,看明天会不会便宜些。
父亲性格温顺,不善言辞,但在政治上却非常成熟,能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下辨别出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三反五反”、“大鸣大放”、“文革”,历经多次政治运动,都没受到损害,他经常对我们说,这辈子最使他引以为豪的是没犯政治错误。
父亲教育子女的方式也很特别,他一不打,二不骂,三不惯,四不烦,遇事多是鼓励、提醒。虽然他是教师,但我们兄妹八个在学习上从没接受过他的辅导,也没挨过他的吵,他让我们独立思考,有问题自己想办法,后来我们都上了大学。做人的原则上父亲对我们也是这样要求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我被提拔为科级干部,本来不算个什么官,但父亲得知后却从一百多里远的老家赶来提醒我:人家让你坐这个位子是想让你更好地为大家服务。古稀之年,他把自己一辈子的积蓄给我们兄妹分了,一人分一千元钱。有一次他来我家告诉我:“你的一千元用我的名字给你存到了乡邮政储蓄所。”我不解,他说:“这是我挣的钱,如果写上你的名字,万一你犯了错误,查到了这笔钱,你怎么向组织解释?”当时我就流了泪,可怜天下父母心。
父亲退休后一直随母亲在老家居住,母亲去世后就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寂寞可想而知。兄妹几个多次回家叫他,让他到城里来住,他就是不肯,他说:“你们工作都忙,都有自己的一家子,不容易。我在家习惯了,就这样吧。”竟终老在老家那个破旧的房子里,每每想起,禁不住伤心落泪。
爹,几十年来,由于一直在外边打拼,我和你深入交流甚少,每次回家看你也都是来去匆匆。现在我有空了,你又不在了。
爹,我想你!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