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刚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在乡村，只有公鸡才是当之无愧的优秀歌手。猪的叫声哼哼唧唧，传递着饥饿和慵懒，让人不胜其烦；狗的吠声，多半出于看家护院的职业需要，汪汪叫上一通，让人心生畏惧；至于马嘶牛哞羊咩，只是呼朋引伴的信号和排遣寂寞的长吟，没有多少美感可言。只有鸡鸣声才是最原生态的音乐，也最能衬托出乡间夜晚的大静大美。

公鸡是最有灵性也是最勤快的家禽。黎明前夕，村庄在沉睡，农人也在沉睡，而这时，公鸡最先从睡梦中醒来，清清嗓子提提神，开始报晓。一声声鸡鸣，像流星一样划破静谧的夜空。此时，大地睁开惺忪的睡眼苏醒过来，早起的农人开始挑水、洗衣、打扫院落，安排一天的农事。

记得我上初中时，每天早上要到学校早读。特别是在冬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那个年龄非常贪睡，加之窗外寒风凛冽，滴水成冰，我最喜欢躲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做梦，那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在那个没有钟表报时的上学年代，似鼓点如号角的鸡鸣声是乡村最为动听的音符，伴随着黎明的曙光，一次次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每天凌晨，在万籁俱寂、漆黑一片的静夜里，“喔喔喔——”，我家的大公鸡唱出了悠长动听、清脆嘹亮的第一嗓子。我躲在热被窝里，只觉得覆盖大地的夜幕被鸡鸣声生生划开了一道缝，这道缝犹如撕裂的伤口，钻心的疼痛让它忍不住浑身打颤。还没顾得上缝补，紧跟着另一声鸡鸣又起，夜幕又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当第三声鸡鸣响起时，更多的鸡鸣应声而起。近的、远的、高亢的，顷刻间连成一片，形成一股强大的音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把黑夜冲击得支离破碎。

此时此刻，我脑海中浮现着父亲给我讲过的“闻鸡起舞”的故事，耳畔回响起老师“睡瞌睡，瞌睡睡，瞌睡越睡越瞌睡；精神振，振精神，精神越振越精神”的谆谆教诲。于是，我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开始穿衣起床。早起的母亲已经为我做好了早饭。匆忙吃完早饭，背着书包开始步行去学校。从家到学校有四五里路，中间需要翻过两道岭、越过一条沟。走在蜿蜒崎岖的小道上，刺骨的寒风从耳边吹过，沿途村子里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合着我的脚步声，听起来如优美和声一般。走着走着，天边的星星逐渐稀落消逝，东边的天际露出了鱼肚白，熟悉的鸡鸣声和曙色晨曦就铭刻在了记忆深处。

如今，随着农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居住环境的改善，养鸡的农人越来越少了。曾经熟悉亲切的鸡鸣声，以及那种“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乡土田园气息，也渐行渐远。那留在乡村记忆里、存储于儿时梦境中的鸡鸣声，就像一瓶陈酿老酒，散发着醇香，让人回味悠长，怀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