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为书者，有以文出，有以技胜，有以工显，有以奇彰。文出者，学富五车，而技逊乎人。技胜者，玄人眼目，而亏其本。真真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此类人者，必掩其亏而扬其长，蔽其欠而宣其丰。与其交往谈艺，可循“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孔子语）。也即：智小者不可以谋大，趣卑者不可与谈高。信然矣！

五十七

长于笔者，其俏、其娜、其逸，胜人一筹。长于墨者，其韵、其味、其趣，令人感动。长于心者，其意、其神、其朴，隽永入怀。三者能刈其一，方许能臻妙境。

五十八

书法是一个漫长的研习过程，修己渡人，毕其一生为其宗旨。人书俱老，大器晚成，衰年变法，老有所悟为其最高境界。但有些人朝学执笔便暮夸己能，理法未备便奢言抒情，规矩未谙便自诩创新，气格未成便狂言个性。不求涵养，只求速成。此人可休矣。

五十九

斋中静坐，怀抱可散；帖里寻路，最宜独往。拭旧砚而染古，磨老墨而嗅芳；展帛笺以成吟，聆琴音而澄襟。况乃一云来袭，百滴成雨。竹扫棂格，檐悬雀语。真真闹市中坐成一山人矣。

六十

以读帖之情读己，则知过往；以调墨之性调己，则知风尘；以裁纸之偃裁己，则知取舍；以弃笔之愤弃己，则知精进。

六十一

明徐上瀛，著《溪山琴况》，凡二十四况，“和雅”“清淡”是其审美情趣。老子有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出听琴之至高境界为“味外之旨，韵外之致，弦外之音”，并且希冀当政者“无音在指，正声当弦，出虚蒸菌，见诸人情，征诸国是”。孔子也有“《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之评价，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并且三月不知肉味。《列子·汤问》篇也记载钟子期听伯牙鼓琴，并感叹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善哉，洋洋兮若江河”。正是其音其乐“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让人“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孔子语）。由此可见，音乐作用于心、修养于德的教化作用。

由此观书，方知“书之作也，帝王之经纶，圣贤之学术，至于玄文内典，百氏九流，诗歌之劝诫，碑铭之训诫，不由斯字，何以纪辞。故书之为功，同流天地，翼卫教经者也”（项穆《书法雅言》）。书之佳作，皆能养目睿脑，励志益神。《兰亭序》之疏朗简净，《祭侄稿》之悲愤沉恸，《寒食帖》之郁闷悲苦，这些穿越历史时空的神怡、悲愤、苦怆之情，依然能被世人所感知、所体会、所接纳。书之教化，无处不在。宗庙匾额、园林楹联、阁上题字、家训墨迹，无不“发天地之玄微，宣道义之蕴奥，继往圣之绝学，开后学之良心”（项穆《书法雅言》） 。书之教化，源远流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