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民

第十二章

【原文】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译文】

五色令人眼花缭乱，五音令人耳朵失聪，五味令人失去味觉，纵情狩猎使人心狂放不羁，稀世珍宝使人行为不轨。因此圣人只追求温饱而不追求名利和声色之娱，远离浮华而选择简单知足的生活。

【解读】

本章节老子在告诉人们：追求享乐要有理性有节制，适可而止。过度的享乐是“余食赘行”，要求人们坚决摒弃，保持内心的宁静，回归恬淡、自然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养生之道。

在佛教中，我们人类的感官被分成六类：眼、耳、鼻、舌、身、意，这六个感官分别感知着色、声、香、味、触、法这六种尘世的境界。正因为感知了这六种境界，人类才产生了喜、怒、哀、乐、忧、思六种意识。正是这六种意识的存在，才使我们原本平静的内心充满了欲望。当欲望得到满足时，我们高兴；当欲望得不到满足时，我们的内心就会备受煎熬，十分痛苦。因此，原本明镜般的心境，就蒙上了厚厚的尘埃，使我们的感觉变得麻木而又迟钝。本文中的五色、五音、五味、驰骋畋猎、难得之货，就是伤害我们感官、使我们的欲望无限膨胀的元凶。

老子坚决反对无限追求感官的愉悦，庄子甚至认为应该将其消灭殆尽。庄子说：扰乱六律，毁折各种乐器，并且堵住师旷的耳朵，天下人方能保全他们原有的视听；消除纹饰，离散五彩，粘住离朱的眼睛，天下人方能保全他们原来的视觉；毁坏钩弧和墨线，抛弃圆规和角尺，弄断工倕的手指，天下人方能保有他们原本的智巧；消除曾参、史禉的忠孝，钳住杨朱、墨翟善辩的嘴巴，摒弃仁义，天下人的德行方能保持本性混同而齐一。这些话在今天看来虽然有些过激，但就养生节欲而言，其合理因素是非常有现实意义的。

因此，老子提出的“为腹不为目”，这一极为简单明了的观点，为我们点明了圣人合理的生活方式：只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即可，不可去满足眼睛所能欣赏的所有外物的欲求，因为那是永无止境的。俗话说得好：“罗绮千箱，不过一暖；食前方丈，不过一饱。”“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物欲的生活，但求安饱，不求纵情于声色之娱。

大家都熟悉《红楼梦》中的《好了歌》吧：“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这其中的功名、金银、娇妻、儿孙，都是暂时的，它像一个用花环编织的美丽罗网，你一旦跳进去，就无法像神仙一样自在逍遥了。没有时，想有，有了想更有，多了又怕丢失，整天在患得患失中度过，直到一命呜呼，才得到解脱，“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最后，说说弘一法师李叔同。他出生于江南富庶之家。37岁那年，忽看到“断食”以修养身心之法，随生入山断食之念，入杭州虎跑定慧寺断食十七日，渐有所悟。于39岁剃度出家。后来他的朋友著名教育家夏丏尊前去拜会。吃饭时，夏先生看弘一法师只吃一道咸菜，就问：“难道你不嫌这咸菜太咸了吗？”弘一法师回答：“咸有咸的味道。”饭后，大师只喝一杯白开水，夏先生又皱眉头说：“难道没有茶叶吗？”弘一法师又笑笑说：“开水虽淡，但淡有淡的味道！”

这个时候的弘一法师看淡了声色繁华、五味口爽，超越了自我。这咸有咸的味道、淡有淡的味道，是多么令人回味无穷的禅理哟！③22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