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玉兰花开了,在暖意氤氲中,像一个出浴的美人,笑容灿烂,牙齿洁白,气息香甜。
小区里有棵玉兰树,我竟然不知道。我搬来这里好几年了,刚来时小区就已经定型,玉兰比我住下的年头只多不少。而且,她的位置并不偏僻,就在出入这栋楼的路口拐角处,我肯定日日遇见,只是没怎么注意过,更别提停下来看一看、闻一闻、待一待。
那么多年里,每年都有春天,每个春天玉兰都会开花,她尽情绽放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呢?
应该是忙于上班下班、人情往来,为生存奔波,为工作奔波,为家庭奔波,像一叶风浪里的小舟,起起伏伏,忽高忽低。
身体不忙的时候,心也在忙,为往事后悔,为当下焦虑,为未来担忧,像一片小舟外的风浪,随波逐流,无可奈何。
有段时间,现实对我坚硬了些,我对生活也不够柔软,把日子过成了一团乱麻,纠纠结结,疙疙瘩瘩,怎么也捋不顺。蓦然回首,具体忙了哪些事情、烦恼了哪些情事,竟然像荷叶上流过的水珠,一点也记不起来,似乎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想,全白活了。
不可思议的是,在当时,感觉要见的每个人都极其重要,要说的每句话都必不可少,仿佛对我而言,那就是天大的事情。除此之外,一切都跟我无关。
就这样,任由身边的玉兰,花开花谢,花谢花开;玉兰头顶的天空,云散云聚,云聚云散。
仔细想想,真是觉得可笑,笑过之后又有点不好意思。
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有空,我就特别留意那棵拐角处的玉兰,她新开了几朵花、又落了几朵,我虽然数不清,依然会默默地数一数,仿佛在弥补我的过错,填补记忆中的缺口。
有一天夜里,我回来得晚了一些,月亮很大,在头顶映照着万物,也映照着我和我眼中的月亮。经过那棵树的时候,醉眼蒙眬,脚步踉跄,一下子就摔倒了。我赶紧伸手想要扶树,树也想俯下身拉我,结果一个伸出的是左手,另一个伸出的却是右手,一个伸出右手,另一个又伸出左手,终于谁也没有碰到谁。
于是,就索性在月光里、在树下、在凋零的花瓣上躺下来。
我躺得很低,像树根处的一堆土。
不知痴痴地躺了多久,感觉泥土都要发芽了。
这一躺,竟发现小区里有好几棵玉兰树,都在开花,都在飘香。
我轻轻起身,静静地走过去,把每棵树都认真地看了一遍,看出她们的品种也不尽相同,花瓣颜色各异:白色的像雪,红色的像火,紫色的像霞,黄色的像金……
看着看着,树恍然变成了人,人也恍然变成了树。
在她们之中,我属于什么品种、会呈现什么颜色?在未来的岁月里,我能否像她们一样,无论经受多少风雨、有没有人关注和欣赏,依然尽情地绽放自己,笑容灿烂,牙齿洁白,气息香甜?
如果这身体是一个小区,我惟愿内心深处也种着一棵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