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升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李白一首《送孟浩然之广陵》，让扬州火了上千年。前年，扬州展演的大型歌舞剧《大运扬州》，仍在用这首诗作为主题曲。李白一生多次到扬州，写过不少关于扬州的诗词，唯独这两句，写进人们心里，刻入骨子里，成为这座城市的灵魂和精神归属，使扬州成为人们心驰神往之地。

我的扬州之行缘于扬州籍战友陈健。第一次去是2016年春天，陈健邀我和青海西宁战友石柱存两家人一同去扬州做客。第二次是2025年春节前，去参加陈健爱女的结婚庆典。虽只短暂停留几天，却深度体验了当地的美景、美食、风俗、人情，平添许多对这座城市文化的认知。

扬州之美，美在南北风情兼具。地理上扬州属长江以北，在人文风情上，却蕴含着江南的温婉细腻。这种南北基因的碰撞与交融，成就了扬州独特的文化秉性：语言上属江淮官话，方言与中原相近；饮食上仍多面食；生活习俗如婚丧嫁娶，带有明显的中原文化特征。我虽在扬州时间不长，却能清晰感知这座城市融合了多重文化元素。

扬州是我国行政上最早划定的九州之一，地处淮河东段入江口，是我国最早的黄金水道。自隋唐以来的上千年间，扬州一直是当之无愧的水运枢纽，其交通地位堪比今日的武汉。扬州的历史堪称一部运河史。早在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就在此开凿了中国最早的运河——邗沟。从隋炀帝大规模开挖运河起，扬州便将偏远的东南与北方的历代都城紧密相连，成为京杭大运河的枢纽、漕运要塞和四通八达的经济大通道。2021年6月，这里落成了中国大运河博物馆。2025年春节前，参加战友爱女的婚礼后，我专程入馆参观。这是一个融入动漫元素的现代化大型博物馆，陈列了春秋以来以运河为主题的碑刻、铁器、陶瓷等4000多件展品，通过实物、图片、动画、影像等形式，生动地再现了各个时代与洛阳、开封、北京、南京等都城漕运的场景。置身其中，仿佛穿越千年，亲历了那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见证了运河的兴衰荣辱。

古代诗词中，与扬州关联度极高的一个词是“明月”。扬州诗人张若虚笔下的《春江花月夜》有“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唐朝诗人杜牧在《寄扬州韩绰判官》中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诗中蕴含的不光是对扬州景色的赞美，更多的是当时扬州繁华的写照。我特意去运河码头故地短暂停留，试图找寻古人描述的场景，遗憾的是旧时古朴的痕迹已被林立的商业化现代建筑淹没，眼前只有交错的沥青彩道……我问二十四桥在哪儿，友人告知在瘦西湖，于是我们转道前往。瘦西湖烟柳环绕，亭台错落，小桥流水，白塔辉映，游人如织，时有水鸟在湖中嬉戏，构成一幅活灵活现的江南山水画卷。兴致盎然的导游还能跟你讲一段扬州街巷流传的民间趣事。二十四桥就在湖中横卧，玲珑而古典，只是比想象中小了许多，诗中的吹箫玉人自然无处可寻。我问导游：“此湖位于扬州西北，为何叫瘦西湖？”导游说，因其河道细长，与杭州西湖相比显得清瘦而得名。我查阅资料，得知它原是隋唐时期的保障湖，专司物资运输，直到清代乾隆年间，诗人汪沆游历至此，写下“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意指此地如同杭州西湖般吸引游人挥金如土，且河道纤细，故称“瘦西湖”。思索中，我忽又感悟，诗句印证的不正是当时扬州的繁荣盛景吗？

扬州山水的秀美，滋养了众多园林，保存尚完好的有何园、个园等，历史底蕴和文化氛围都极为浓厚。与声名显赫的苏州园林相比，其差别或许主要在规模和面积上。特别是个园，由清康乾年间两淮盐商马氏兄弟所建，园中翠竹成林，形态各异的假山有序分布。导游介绍，假山以太湖石堆叠，分设春、夏、秋、冬四景：春山石笋参差，夏山如云舒展，秋山配以红枫，冬山则借白墙黛瓦映衬，景致迥异。我不禁联想到郑板桥笔下的丹青是否以此为灵感，又忆起《水浒传》中宋徽宗赵佶因痴迷太湖石，亲绘《祥龙石图》，终至引发方腊起义的历史故事。山水亦催生宗教，因此扬州的宗教气息亦十分浓厚。名气较大的有大明寺，以及运河岸边的高旻寺——它与镇江的金山寺相呼应，衍生了许多动人传说。高旻寺是扬州的运河地标，因毗邻大运河，清代成为康熙、乾隆南巡时的行宫。彼时，这里商贾云集、宗教兴盛，三教九流汇聚，江湖气息浓郁。如今，还能在此听闻康乾二帝在扬州的逸闻趣事，这里或许是扬州明清两代数百年间最富烟火气的地方。

千年以来，扬州雍容挺立于长江与淮河之畔，承纳两大河流的滋养，演绎了无数精彩故事：鉴真东渡、扬州八怪、阮元治学……无不散发着昔日的繁盛荣光。虽因国家交通格局变迁，如今的扬州已不复东南中心的地位，但随着国家战略转向修复运河水道，水运重新兴起带来了新的机遇。期待扬州凭借其独特的地理优势，重新书写关于长江、淮河、大运河更加精彩的时代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