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书,一只蛐蛐儿跃到字里行间。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亲近一只蛐蛐儿,原来觉得它不是鸣叫在岳飞的词句中(昨夜寒蛩不住鸣),就是藏在草丛中让我“只闻其声”,或是远远地看着它蹦蹦跳跳。
这只蛐蛐儿不蹦,也不跳,就安安静静地把圆圆的头、扁长的身、长长的后腿,在书中变成一个黄褐色的字,只有它长长的触角不时地抖动着。
在这样一个夏末的夜晚,有它做伴值班,书中的字,都变得灵动起来。
我的办公室在八楼,难以想像,它是怎样上的楼,又是怎样跳上我的书桌。
它的造访,让我充满惊喜。
我想更多地了解我的“小客人”,在百度上键入“蛐蛐儿”,知道它学名叫蟋蟀,又叫鸣蛩、促织。原来,蛐蛐儿的“鸣叫”其实不是源于它的好嗓子,而是翅膀的振动。
据研究,它是一种古老的昆虫,至少已有1.4亿年的历史了。这么古老的昆虫,却只有四五个月的生命。一只小虫儿,就这样将古老漫长与年轻短暂融为一体。
“花丛月下总吱吱,正是秋声欢唱时。得意之时多失意,三五成群捉蛐蛐。”当我们听到蛐蛐儿热闹地开着演唱会时,时间已是渐渐入秋,蛐蛐儿也开始走进生命的深秋了。真的是“得意之时多失意”,看似隆重张扬的欢唱,背后隐藏的却是如此的悲声。
蛐蛐儿的生命,短暂得让人哀怜。
可什么是漫长呢?比起那些朝生暮死的小虫儿,它的生命已是漫长。虽然,它也不知道什么是春什么是秋。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每一个生命都有太多太多的无力企及,无力企及而又明白通透,需要更多的勇气和承受力。
继续了解,发现这个承载着中国文人许多美好情思的小虫儿竟然是害虫。
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延伸我的想像。
突然想起一个六七岁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那一回在路边偶然看到他时,他正满面怒气,稚嫩的圆脸涨得通红,手指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大喝一声:“你混蛋!”大男孩自然不依,两人正要动手,小男孩的妈妈上前阻止,批评孩子不应该骂人。小男孩一脸的不服气,指着大男孩脚下被踩死的蛐蛐儿说:“这也是个生命啊!”
那张被气愤涨红的小圆脸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我不知道,如果我是小男孩的妈妈,那一刻该怎么去对孩子解释清楚益虫、害虫,我只知道,小男孩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深深地打动着我。
看着书桌上的蛐蛐儿,我打开了门窗,任它自由来去吧。它来于自然,还应该归于自然。
下班时,那只小蛐蛐儿已不知去向。走出单位的办公大楼,看着周边的花树和草地,我不知它会把哪一株草儿、哪一片叶当成自己的家。
听着此起彼伏的蛐蛐儿的鸣叫,像是倾尽全力的诉说。那么多微弱和细小形成的合声,惊得满天的星星都眨着眼睛,凑近了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