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梅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明·通润曾有诗:“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香闻流水处,影落野人家。”大概也因梅花凝重含蓄、秀雅宜人,幽香沁人心脾的缘故吧。
初识梅花,是在年少的时候。那时家乡的北方平原上很少栽培这种花卉,虽慕其冰肌玉骨,但却难觅芳踪。几位友人了解我的心意,值隆冬一日,风雪弥漫,忽来访,原来是六七里处的一个村落里有株腊梅盛开,邀我去结伴寻梅。
踏足野外,漫天的雪花飞舞,天地一片苍茫。将近村落的竹篱时,便见点点腊梅像一颗颗黄色的宝石点缀在银装素裹里,顿时感到了温暖在跳跃,一种惊喜与惬意充溢心胸。梅的主人领我们作了近距离观赏,那梅老态龙钟、虹曲万状,犹如蜡质一样的花朵,争奇斗艳,馥郁清雅。雪压枝头,却让梅花显得更加精神秀气,更加坚韧不拔,冬云破处,正仰首迎接着春的到来。可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这时,一位同伴说:“在这寒冬时节,要是一树“红梅”该会更加热烈吧?”主人介绍:腊梅本非梅类,因其与梅同放,其香又近似,且腊月开放,故有其名。它是我国特产的传统名贵观赏花木,其栽培历史悠久,唐代时,诗人李商隐即称腊梅为“寒梅”。此株为“狗心腊梅”,虽品种较次,但却耐寒耐旱,萌生力强,春前花开百花之先,花开之日多是瑞雪飞扬,故又名“早梅”或“雪梅”,且先花后叶,花与叶不相见,花开之时枝干枯瘦,亦称“干枝梅”,也算梅中的佼佼者了!我不由得感叹着,梅只是花,娇弱无比,却能在百花凋谢之时,斗雪吐艳,凌寒绽放,静静吐露芳香,其铁骨冰心的形象令人神往。
与梅结缘,是因一个搞花卉研究的朋友。他从中国梅花研究中心所在地的武汉东湖,购回了一些品种进行嫁接繁育。刚过罢春节,便邀我到他的苗圃去观赏。
那是个雪后初晴的日子,满园冰枝嫩绿,疏影清雅,紫红、粉红、淡黄、纯白等多种颜色的成片梅花缤纷怒放,白的似瑞雪,绿得如碧玉,艳的如朝霞。梅与雪互相映衬,更显清新脱俗,冰清玉洁的神韵。
徜徉在花丛之中,微风阵阵掠过,暗香催人欲醉。这一瞬间,在朦胧中透过声声沉重的呼吸,我听到了万里冰封中奋进的呐喊,梅花坦然绽放着自己的一抹芬芳,在灿烂中拥抱美丽。风从北方启动,我拂去漫天的雪花,向着花蕾点点的铁干虬枝挥舞起了心中的手臂,因为那是春天的旗帜。
从苗圃归来,我即带一株红梅移栽在自己院中。梅花的培育是件耐心的事情,需要注意它向阳喜暖、稍带湿润和充足光照的生长习性,进行浇水施肥、花期控制、病害预防等工作。特别是整形修剪,则更不易,清·龚自珍《病梅馆记》载:“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但在让梅花 “斜、疏、瘦” 的塑身过程中,也使我真正领悟到了,养花是一种陶冶、一种享受、一种品位、一种修养。正如老舍先生在《养花》这篇散文中所说的那样:“我爱花,所以也爱养花……有喜有忧,有笑有泪,有花有实,有香有色,既须劳动,又长见识,这就是养花的乐趣。”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终于,纤细的枝条上点点蓓蕾娇羞的绽放了。那花呈红色,阳光下分外光彩夺目,给满院带来了热烈的气氛,花蕊淡黄中泛着浅绿,玲珑精巧。花瓣五枚多层,象征着快乐,幸运,长寿,顺利与和平的五福。微风下,红梅轻轻摇曳着,香气清雅,生机盎然。这使全家都感到骄傲,约邻里及朋友络绎不绝的前来观看,分享花开的喜悦。
三载后,因院内建筑需移徒梅花,且恐施工中不能很好保护的原因,我终于割爱将这株红梅送给了一位软磨硬泡的好友,但至今我却始终不能忘记它。
也许是对梅花有着特殊的眷恋和情愫,今春寓居江南时,为答谢众多亲友的新年祝福,借鉴南北朝·陆凯诗句“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编发了一则短信,但也由此产生了一种“久违” 的感觉。时恰逢南京将举办第十五届国际梅花节,于是就在期待中迎来了这次南国探梅。
南京植梅赏梅历史悠久,自六朝至今不衰。明朝大才子徐渭曾在《钟山梅花图》中,描绘了“龙蟠胜地,春风十里梅花”之景色。现珍珠泉、古林公园、梅岭等处均有梅观,而尤以中国四大梅园之一的梅花山花事最盛,被誉为“天下第一梅山”。该山现梅园面积已达1533亩,植梅3万多株,品种多达350多种。最大看点是山形的起伏错落和道路蜿蜒,让赏梅游客可以由多个视角欣赏到梅花盛开时云蒸霞蔚的整体效果。
早春的江南,细雨、轻烟、薄寒的意境颇具诗情画意。梅花山探春赏梅者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因持续阴雨的原因,今年花期较迟,梅园内南京红须、淡妆宫粉、早玉蝶、粉红朱砂、梅山绿萼、单瓣早白、江梅等早花品种繁花密缀、芬芳浓郁,刚进入观赏期。置身花丛,浮动的暗香阵阵袭来,令人心旷神怡。铁骨红、小绿萼、南京红、素白台阁、鸳鸯等则刚刚破蕾,“东风报春春未彻,紫萼迎风玉珠裂”,枝头欲绽的着色花苞,给梅花山增添了山水油画的朦胧质感。我登高临远,弥天的彩霞眩目,喜见丛枝烈焱处,大漠惊沙,梅花正展现着生命的力度、萌动的青春、美好的渴望,把春的消息传遍天涯海角。
人说梅花是女性的化身,她在梅的枝条上,欣赏着它的伤痕,爱恋着它刚猛不屈的性灵,也把自己的诸多柔情融化于其中。又相传隋代赵师雄游罗浮山,夜梦与一装束朴素、芳香袭人的女子饮酒,另一绿衣童子在旁欢歌笑语。天晓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棵大梅花树下,树上有翠鸟在欢唱,知梦中女子即梅花树,绿衣童子为翠鸟,后用为梅花的典故。 春寒料峭中,风轻柔地送来了梅花深情的呼唤。沿着弯曲的小径,我的心渐渐走进了一种情绪。那家乡的狗心腊梅啊,那曾经在腊梅树下徜徉、又一路寻觅而来的少年,那是梅花的恋人吗?
呵!烟雨迷蒙处,一首歌远远涉水而来:“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销魂梅花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