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近太康墓,惊讶的是这里离人烟那么近,西邻一个村落,东邻亦是一个村落。站在墓前,却是满眼的萧瑟和沧桑,衰草摇曳,黄叶翻腾,一抔黄土,凸凹不平。太康,长眠于斯四千载的帝王,就这样,以朴素的面孔,安然地处在这个小县的东南一隅。
中午的暖阳下,醒来的他会伸一下僵硬的腰肢,抚摸着那生锈的弓箭,西望故土吗?在那个英雄迭起的时代,太康,是多么的不幸。唐尧势强,代挚而立,成为一代豪杰;当其年迈德衰,虞舜从东夷部落里一路西去,用恩德和武功成就一番伟业;舜老,夏禹用智慧和财富一路东来,奠定了家天下的基石;启,扬先父之余烈,败伯益,灭有扈,何等英雄。而太康,一个只知田猎游乐的首领,何以能守住这份血腥的基业呢?太康失国,成为偶然中的必然。或许太康还不知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但先人为治水而面黎黑、腿无毛的辛苦应该记得。只是,一切都太晚了,醒悟之时,已远离国都。
太康,又是多么的幸运!他开创了一片幸福的土地,以致脚下的这片土地,也成了一个地理的符号:太康。太康没有像周处“知耻而后勇”地被记入历史,但脚下的生民记住了他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思考,记住了他在这里披荆斩棘辛勤劳作的泪水和汗水,并把他的恩惠世代相传,用心目中最高的祭祀来祭奠他:把他的陵墓一再堆砌,以对抗风霜的侵袭和洪水的冲刷;把墓前的香火从四季的祭祀增至三六九的祭拜,以表达无限的崇拜和永久的敬意;而且,人民还把一条龙送给他,说他百年之后,是乘龙而去。如果太康在天有灵,应该热泪盈眶。民,生得卑微,活得庸碌,死得默然,但心是那样的透亮,爱是那样的深刻,懂得包容,懂得感恩,懂得尊重每一个爱过他们的人,不论是流离的君后还是落难的草莽。
旁边几间临时搭建的陋室,仅能遮阳,风雨来时怕也飘摇不定。内有两位老人,自称在此义务看墓多年,而且在有生之年还将继续下去。聊之余,一人上前在香炉内敬上一炷香,青烟袅袅而起,在正午的阳光里,有了几丝意外的温暖和感动。我真想对太康说:你曾经最看不见的草民,竟是把你崇得最高的人。生前,你或许为自己的不幸而悲怨伤心,却从不曾想自己点滴的恩德竟得如此至高的回报。
或许历史上的太康,只是一个酒色田猎的符号,一个足以警戒千秋万世帝王的符号。而眼前的太康,一位流落到此的原始土著,离人间烟火竟是那么的近,和人民的心贴得竟是那么的近,因为在这里,他完成了人生的涅槃,在这里,真真实实地为民做了些可以纪念的实事,不枉其“帝太康”称谓。
站在墓前,恍若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深秋的时空穿越而来:“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我相信这首《五子之歌》,太康生前是听懂了的,而且用余下岁月践行了的。只是,后世还有那么多没有听懂的王侯将相,仍旧田猎游乐,荒淫无度,于是金戈铁马的战争和改朝换代的血腥一次次弥漫了历史的天空,生灵涂炭,日月隐辉。
远处,青青的麦苗破土而出,在秋日里,闪着动人的光芒。挥手告别,心中释然。今天,套在人民身上的枷锁正在被一一解除,各项惠民政策正在一一落实,“三化”协调发展的号角已经吹响,太平安康的岁月一步步走来。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正演绎着亘古未有的繁荣和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