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相对于今天的儿童,儿时的我们是否也有值得回忆的地方呢?
今天的儿童是幸福的,一两岁时就拥有许许多多的玩具:电动的有汽车、火车、飞机、坦克,布艺类的有布娃娃、毛毛熊,益智类的有积木、拼图等,琳琅满目,甚至可以堆满一屋子。长到四五岁就被送到幼儿园,由阿姨带着玩耍,之后就进入小学、初中,一路幸福地成长。
可我们的童年呢,既没有各种各样的玩具,也没有幼儿园的一切。我们的童年在哪里呢?
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总是一阵恍惚,记忆就像阳光下一片片的玻璃,闪着耀眼的光,慢慢地又会汇成一条温暖的溪流,让我从心底里感受到滋润和留恋。
我终于明白,人人都是有童年的,我们的童年就在儿时村里的树林、沟畔、溪流和田野里。伴着我们童年的有树上的知了、沟畔的野花、和溪流里的小鱼,还有田野里的庄稼,而在这所有童年的记忆里,最让我难忘的是那一条瓜秧,那一条长满了一整个夏天的瓜秧。三十多年了,它还一直青青地长在我的心上,让我的记忆一捡起那根瓜秧,就可以捡起整个青青的童年,还有童年里的虫儿、鱼儿、鸟儿和各种各样的小植物来,成为我生命中的一根常春藤。
所有这些都来源于大自然,不仅给了我们无穷的乐趣,而且给了我们强健的体魄。
小时候的我们似乎从来不用人教,都会拥有爬树、游泳的本领。不管多高的树,都可以“蹭蹭”地爬上去,不管多深的池塘,都可以在里面尽情地嬉戏。
让我最难忘的是几个儿时经常做的活动。
一是套知了。那时候村里的牲口还很多,担负着农业生产的主要劳动力。从早到晚,村里的大街小巷上总是会走着牛、马等牲口。特别是马儿,身躯高大,甩着长长的尾巴,让人望而生畏。悄悄地跟在马儿的后头,趁其不备,拔下几根马尾毛来,从中挑出一根最粗最长的,捻成一根细丝,一头拴成一个小环,另一头从小环里穿进来,做成一个活套。然后再找来一根一、两丈长的麻杆或竹杆,把活套的一端系在上边,就做成了一个套知了的工具。拿着这样的工具,来到一棵棵树下,循着知了的声音,就可以发现一只只卧在树干或树枝上的知了。小心地把套杆伸过去,把活套放在知了的头部,然后往下一顿,被惊扰的知了向上一飞,就被死死地套住了。有时候不仅套知了,还可以套生长在杨树上的一种昆虫,学名叫天牛的。捕获的知了或天牛就是我们儿时的玩物,有时候还可以成为我们的美味。
二是捕蝴蝶。在长满油菜花或葱花的菜地里,各色各样的蝴蝶翻飞,形成一种特别美的景致。那一只只蝴蝶便成了我们捕捉的对象。静静地站在花丛中,等待蝴蝶落在附近的花枝上,然后快速地出手,当然两只手掌要弯曲起来,中间要有空间的,把来不及反应的蝴蝶捉在手上,蝴蝶便成了一时的玩物。有时候遇到了更好看的蝴蝶,手中的蝴蝶还有被放飞的机会,这样的游戏玩下去,有时候一个上午或下午就愉快地过去了。
三是扎青蛙。把一根铁条磨得尖尖的,绑在一根竹杆之上,在夏季下雨之后,村前村后沟满河平的时候,一地的青蛙叫声此起彼伏,带上自制的工具,来到沟池河边或低洼的田野里,小心地寻找着一只只静卧的青蛙,然后对准其中一只青蛙的背,一下子刺过去,可怜的青蛙就被穿到铁刺上了。捕获的青蛙多了,就把它们的后腿切下来,积得多了,带回去就是一顿美餐。就像现在一些饭店经营的牛蛙。这种活动经常被大人和老师责骂,一者有危险,二者太残酷,三者青蛙是益虫,杀之无益。
四是捉麻雀。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找来一个竹筛子,把筛子反过来,用一根绑有细绳的木棍撑起来,放到地上,筛子下面洒满麦粒或谷子,远远地守候着,待一只或几只麻雀走到筛子底下觅食时,猛地一拉木棍,麻雀就被扣在了筛子底下,于是也就有了一顿美味的野餐。
还有摸鱼儿。沿着沟底或塘边,弓着身子,两只手掌张开,在水草底下小心地摸过去,没准儿就把一条藏在水草里的小鱼捉在手里。还有挖泥鳅,手持一把小铁锹,在河水或沟水渐干的稀泥里,一铲铲地挖过去,把稀泥甩到岸上,里面的泥鳅就会不时地蹦出来,成为我们的猎物。
回忆起这些,不禁发现,儿时的活动大多与吃有关,这大概是与儿时的食物太过缺乏有关吧。那时候的我们可是既没有麦当劳,也没有肯德基,更没有汉堡、热狗等可以解馋的。同时我也有一种深深的惋惜和惊叹,惋惜的是现在坏境破坏得厉害,儿时绿树绕村、溪水清清的景象大抵一去不复返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虫儿、鸟儿让我们去捉。惊叹的是儿时的我们身手竟如此矫健,不仅可以爬到高高的树上,而且眼力也是那么好,可以用一根马尾去套住几丈远的知了或天牛,这也可能是现在的各类玩具所不能带给如今孩子的吧。
这些是儿时的一些有趣活动。再回忆起四季的田野,更让我心情激动,作为一个农村的孩子,儿时的我从娘胎里出来之后,就把整个身心都融入到田野之中了,所谓土孩儿,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儿时四季的田野,就像一个奥妙无穷的城堡,还像一个充满无限奥秘的海底世界。一株春草,一棵庄稼,一条瓜秧,一块泥土,都可以带给我无限的欣喜和惊奇。曾经有一株长得很旺盛的草,因为不知其是什么植物,而又特别的葱绿,被我移植到一个瓦罐里当宝贝一样地捧回家去。还曾经有一棵指头高的桃树苗被我移摘到家里的院子里,还寄托了让它长成一棵桃树的愿望。
现在要说到那个长在瓜秧上的夏天了。
那个夏天,一块长满高高玉米棵的田地里,我和几个伙伴有一次去地里薅草,我们像发现了一个宝物一样发现了它。那是一条瓜秧,一条长得十分旺盛的西瓜秧,它铺了很大的一块地方,瓜秧上还结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西瓜,大的已经像一只拳头,小的也像乒乓球一样了。美丽的花纹在瓜身上清晰可见,让我们仿佛看到了一只只甜蜜的大西瓜。我们不由自主地尖声惊叫,大家围着瓜秧看了一遍又一遍,仔细地数点瓜秧上的西瓜,甚至开始划分每个西瓜的归宿。大家相约,每个人见者有份,每个人都必须严守秘密,谁也不能私自一人过来看瓜,要来就要大家一起来。
那以后,我们大家怀揣着一个美妙的梦想,隔三差五地就约到一起去看那棵西瓜秧,看着瓜秧上的西瓜一天天地长大,我们的希望也越来越真实,口水也不由自主地旺盛起来。
可我们终于没有等到希望成真的那一天,在最后一次去的时候,我们的眼前却是一片狼藉:瓜秧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薅掉了,蔫蔫地晒在地上,那两个大一点的西瓜被砸烂,分成几块躺在地上,而小一点的西瓜则已经晒得半枯,失去了往日的水分和光泽。
大家失望至极,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也不出声。
“不是我”,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随后响起了一片声音,“不是我”, “不是我”……
我们垂头丧气地回去了,那一条瓜秧,连同那个长在瓜秧上的夏天,就那样悄没声息地过去了。
直到如今,我也没有怀疑过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位,因为我相信,我们大家都怀着同样的心情,谁也不会去破坏那美好的一切。
一条瓜秧,一个长在瓜秧上的夏天,就那样永远地长在我的童年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