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南风起,小麦覆垅黄”。刚入初夏,急性子的麦子迫不及待地黄熟了,转眼间又来到麦收的季节。每到此时,我的脑海中便会出现母亲顶着火爆的阳光、挥汗如雨、弯腰执镰于田垄间、收割一束又一束金黄麦子的情景。
记得我小时候,身为教师的父亲在外地教学,不经常回家,他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却与种地无缘,对庄稼活很不在行,于是家里的大小事情就交给了母亲。那时的母亲年轻能干,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地里的庄稼收拾得利索干净。“三秋不如一麦忙”,每逢麦收的季节,面对6亩地成熟待收的麦子,独自在家的母亲便犯了难,父亲指望不上,孩子小又不顶用,眼看地里的麦子跃跃欲出,麦熟不等人,她起早贪黑,抢收抢打。
麦收那几天,母亲天不亮就起床,先把饭做好,安排好我和弟弟吃饭,她就带上馏好的馍,提着水壶,拿着镰刀和草帽,赶去地里。直到快中午了还没见母亲的身影,弟弟闹着找母亲,我就领着弟弟下地。平坦如垠的麦田,金光闪闪的麦浪,只见母亲正屈腿弯腰,狂舞镰刀,一排麦子整齐倒放在左边,身后留下刺人的麦茬,眼看着地里的麦田逐渐被分割成片儿、成块儿。此时,正值晌午,太阳特别威猛,天地间如一口蒸笼般,只见母亲带着草帽,满脸通红,两眼迷离,汗珠子随着脸颊往下淌,但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我赶紧喊母亲,见到我们,她放下手中的镰刀,把我们引到树荫处,说:“饿了吧,看我,光顾干活,忘回去做饭了。这是邻家你二奶带的变蛋,你跟弟弟先吃,我把这垄割完就回去。”“妈,你吃吧。”“我刚才吃过馍了,你们正长身体,别饿着了。”说完,母亲又全力以赴投入麦收中,而她从早起到中午只吃了一个剩馍。
那个时候还没有现代化的大型联合收割机,麦子割完后大多都会拉到打麦场。我们家劳力少,没有人打场,母亲就把我家院子打扫干净后当场,再把麦子用架子车拉回来,一捆捆码在院子里,拉完后找来脱粒机。这时,左邻右舍的就会互相帮助,几家轮流打。待发动机“突突突”地冒出黑烟、“轰隆隆”地带动着脱粒机一侧的大履带运动起来的时候,大家就如同事先安排好似的各就各位。有递麦捆的,有在出草口处往外叉草的,有接麦粒的,有撑袋口的,母亲就在进麦口处往机器里推麦捆。整个打麦场上尘土飞扬,麦屑麦糠麦草被强劲的机器动力吹得漫天飞舞,空气中能见度明显降低,人人灰头土脸;再加上发动机“隆隆”的声音,即使肩并肩,说话也得喊着才能听到。
刚打的麦粒是湿的,需要晒上三五天才能收起来,这几天我也忙碌起来,晒麦时我要摊均匀,收麦时我要撑袋口。反复几天劳作后,麦子完全晒干,母亲把装好的麦子用架子车拉回家,专门腾出一间主房,将筒形农膜放在中间位置,把麦袋挨个垛入农膜筒内,然后把口封起来,这是全家人一年的口粮。
贾平凹先生曾在一篇序言里如斯说:丰收了那么多麦草,炫耀的却是那么几颗麦粒。经过了这么多程序麦子终于归仓,中间劳作的艰辛可想而知,而母亲却从未说过一句怨言,总是默默承受。如今,母亲早已随父亲吃了商品粮,已经好多年没有下地割过麦子,但每当麦收季节来临她总是念念不忘,麦收的景象已经深深地印在她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