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哥的熟食摊在市场出口处一棵老泡桐树下。夜里落下一场春雨，一树的泡桐花正开得声势浩大。

　　永哥手脚麻利地洗净鸡架，从中间剖开，用刀面压平，喂上作料，在油锅里炸了，捞上来往孜然葱花里一滚，香酥可口的油炸鸡架就做成了。他天生一张好嘴，整日乐呵呵的，生意不错。

　　小雅骑着推车经过时，永哥正被一群人围着，他的两只手都不够用了。小雅看永哥太忙，就走过去了。

　　小雅出了市场，抬头见永哥挡住了去路。她一愣，随即笑了，露出两排细细的牙齿。和往常一样，永哥从小雅的推车上拿下一捆葱，把钱装进小雅的钱袋里，帮她推上一道斜坡，才跑回去招呼那一群食客。

　　小雅的姐姐在这个市场里卖菜，小雅在卫校里学中医推拿，课不多，经常来市场里帮忙。生意若是不忙，她就买一个干菜包子，边吃边在一旁看永哥忙活。后来永哥也喜欢上了干菜包子，和小雅不同，他一次能吃下六个。

　　小雅家在这个小城的边上，回家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栽满洋槐树的背街。永哥租住的地方跟小雅家在同一个方向。晚上小雅姐妹收摊时，永哥也没了生意，于是小雅骑着推车，永哥骑着三轮，一起回家。

　　洋槐树已经开花，洁白的簇生花瓣像一块块云朵，遮住了窄窄的街道。恬淡宁静的花香游丝一样飘荡，深吸一口气，沁人心脾。

　　一路上永哥总是心情很好。忙了一天，都快累散了架。慢悠悠地蹬着三轮，嗅着清凉的槐花香，身子渐渐舒展开来。永哥兴致勃勃地给小雅讲他白天遇到的新鲜事，没有话题时，他就一首一首地唱歌。一旁的小雅静静地听，静静地笑。路灯从花叶繁茂的树缝里漏下，流淌在她槐花一样清秀的脸上。

　　听到狗叫时，永哥照例停下。小雅从不邀请永哥去她家。她家里养了两条大狼狗，永哥怕狗。

　　直到小雅瘦瘦的背影消失在家门口，永哥才折回去，在这春风沉醉的晚上，幸福地吹起口哨。

　　那天，永哥正在摊位上忙着，走过来几个手提斧头木棍的地痞，没等他反应过来，头上已经挨了一棍。他眼一黑，踉踉跄跄跑起来，那几个人在后面追。永哥知道这一定是对面熟食店老五父子找来的。老五是本地人，做生意缺斤少两，态度还不好，只要永哥一开张，他就没生意。

　　没跑几步，人已经追上来，永哥一闭眼，心想这下完了。

　　就在这时小雅跑过来，紧紧抱住永哥，愤怒地看着打人的地痞。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撂下几句狠话，扬长而去。

　　永哥由小雅陪着来到附近的诊所，往淤青的脑袋上擦了红药水。医生让永哥输液，永哥拒绝了。

　　永哥对小雅说，谁也别想赶我走，就不信这世界没有王法了，我这就回市场，接着干。小雅眼泪汪汪地看着永哥，点了点头。

　　晚上收了摊，永哥和小雅像往常一样，骑行在槐花飘香的微凉街道上。永哥接着对小雅讲他小时候在河滩上偷瓜的故事，昨晚刚讲到一半，就听到了小雅家里的狗叫。

　　起风了，片片槐花从树上摇落，像飘起了雪花，洁白莹润的花瓣落到他们身上，沾在头发上。

　　狗叫声又响起，他们一起停下。昏黄的路灯下，永哥看着小雅的眼睛，说，今天让我把你送到家，好吗？

　　小雅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你真的想好了吗？我是个哑巴！ 

　　永哥拉过小雅的手，说，小雅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跟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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