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青年人看一部长篇小说，当看到“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时候，不理解什么意思了，就问另一位青年人。另一位青年人也摇摇头。他们就来问我。我当然知道它的意思了。

　　“剃头挑子一头热”，长篇小说中的这句话，是歇后语，用来比喻做事情一厢情愿，对方不热心、不热情、不热衷。其实，这句歇后语来源于真实的生活。过去，剃头有两种形式，一是剃头匠坐在剃头铺里等人来剃头；二是剃头匠担着剃头挑子为人去剃头。在农村，剃头匠等人来剃头的少，为人去剃头的多。剃头匠担的剃头挑子，热的一头是个小火炉。火炉下面有三条腿，可以站在地上，其中一条腿向上延伸成旗杆，旗杆上挂着长条形的磨刀布和毛巾，火炉上放置一个黄铜洗脸盆，盆里的水总是热的，随时可以供顾客洗头、洗脸。剃头匠担的剃头挑子，冷的一头是个长方凳，一是可供顾客坐，二是凳腿间做有两个或三个小抽屉，抽屉里放着理发工具，有剃刀、推子、剪子、梳子、篦子、围裙、香皂、雪花膏……

　　剃头，也叫理发。剃头匠，也叫理发匠。剃头师傅，也叫理发师傅。很久以前，我国还没有“剃头”“理发”这些词语。人们认为，“头发”是胎带的，是父母所赐，不能随便剃掉。所以，男女都留长发，只不过男女留发、盘发、蓄发的方式不同。到了汉朝，就有了以剃头为职业的工匠。唐朝孟郊曾写《长安羁旅行》，诗中就有“十日一理发，每梳飞旅尘”的句子。南北朝时期，理发业已很发达，出现了专职理发匠。到了宋朝，又有了专门制造理发工具的作坊，理发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技艺、一种行业。到了元朝、明朝，人们理发更为方便。到了清朝，满族贵族为了达到长久统治的需要，强制下令，男子一律剃头梳辫。直到辛亥革命后，男人们才把大辫子彻底革掉。新中国成立以后，农村里赶集逢会，到处都可以看到剃头挑子，剃头匠沿街叫卖，热情为顾客服务。

　　黄村就有一个前来学艺的剃头匠，叫张货。我曾多次见他苦练基本功。当他初来学艺时，师傅告诉他，剃头手艺，要说好学也好学，学不到一个月就会剃头，但要学精也不容易，因为艺无止境，既然来学艺，就必须学满三年才能出师。张货很听话，师傅咋教他就咋学、咋练。师傅叫他练架功，他就每天站八九个小时，身子不歪也不扭。师傅叫他练拿毛巾，他就把毛巾从热水里拿出来，拧净水，热敷到顾客脸上，这样顾客才觉得舒服。师傅叫他练刮脸，他就稳稳地端膀子、轻轻地闭气、平平地摇刀……在师傅的引导下，他练躬腰洗脸、练涂香皂泡、练搽雪花膏、练清理头发茬子……一步一步都练得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出乎意料的是，张货还没有出师，他的剃光头技术就出了名。他也经常向农民们宣传，剃光头有“三省”，一是省水，光头十天半月不用洗头，反正没有头发；二是省钱，可以减少剃头的次数，长发十天就得理，光头半月二十天不理也中；三是省时间，不用再因为打理头发花掉很多时间。人们也看到，张货剃过的光头，闪闪发光。于是，找张货理光头的人们挤破门。三年期满，张货出师了，但张货没有走，留在黄村干起剃头匠，做起理发生意来。

　　做生意，关键是个诚信。张货虽然不是黄村人，但他对黄村人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他给黄村人理发，从来不叫黄村人多跑路，而是自己担着剃头挑子，走家串户去理发。同时，张货给邻村的村民理发，实行的也是格外优惠的“包头”办法。他们讲好，一个人一年多少钱，由张货按时进村理发。这样，比理发一次多少钱实惠得多。农忙季节，张货还担着剃头挑子下到田间，撵着人去理发。张货手里还有个记事本，本上记得一清二楚，谁谁谁几月几号理的发。这样，既能防止记错日子，又能防止漏掉人。同时，张货还像在黄村一样，郑重声明，对残疾人不收费、对烈军属不收费、对少年儿童不收费、对初中生高中生不收费。于是，群众得到了实惠，他也有了固定客户。

　　慢慢地，张货坠入迷雾之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几十年的老理发匠，为什么门前冷落车马稀？仅剩寥寥几位老人来理发？我说，时代在变，形势在变，你的脑袋没变。张货不理解。我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当代青年人，他们为了清爽、为了魅力、为了时尚、为了阳光，追求各种各样的新颖发型，如今，男人的发型，有大背头、偏分头、中分头、子弹头、卡尺头、寸头……仅寸头就有圆寸头、方寸头、板寸头、毛寸头……如今，女人的发型，有齐耳短发、中长发、马尾发、公主头、空气刘海、鸡蛋卷、梨花卷……而你，还几十年一贯制地老是理那个“光葫芦头”，当然顾客越来越少啦！

　　张货听着听着，不由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