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天瑞
以前的农村,精神文化生活非常匮乏,农民如果能半年看一次黑白老电影,那就是很大的精神享受。
那个时候,还没有电视,特殊时期,剧团解散了,曲艺“洗手”不干了。那个时候,电影新闻纪录片,只剩“两位明星一个人”:两位明星是越南和阿尔巴尼亚,一个人是西哈努克亲王。那个时候,电影故事片只有“三战一队一个兵”:“三战”是《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一队”是《平原游击队》,“一个兵”是《小兵张嘎》。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次,降临黄村的不是暴风乌云,而是和风彩云。这次,降临黄村的不是灾祸,而是福气。黄村来了一个人,老百姓不知他叫什么,只知他姓钟,是上级派来的坐队干部,可他从来没在村里搞过大批判。有人悄悄问他,从哪里来?是什么官?他反复只说一句话,不是官、不是官。老钟来了不久,黄村人就发现,百姓们一个月就能看上一次电影,虽然还是“三战一队一个兵”,但心里却是格外满足。
太阳偏西,电影队坐着生产队的马车来了。电影场还是在南地——村南头。三位放映员跳下马车,卸下机器,立即忙活起来。首先是挂银幕。放映员们抡开铁锤,打好地脚,架上银幕杆,拉紧银幕绳,撑起银幕布。人们仰面看到那蓝天下高高挂起的洁白银幕,不由得欢欣鼓舞。孩子们更是奔走相告。他们知道,银幕挂起来,幸福马上就要降临了。
看样子,老钟和放映员们很熟悉。不过,老钟只说几句话就匆匆走了。紧接着,放映员们便忙着抬出发电机,摆开扩音机,接上稳压器,吊起扩音器,架起放映机,装好电影胶片。太阳落山,火烧云染红了西天。放映员们熟练而又利索地做着放映前的准备工作。
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大家互相打着招呼。电影场上,人越来越多,有坐在地上的、有坐在马扎上的、有坐在凳子上的、有坐在鞋上的、有小孩坐在父母肩头上的、有年轻人坐在高高树枝上的,还有坐在银幕后头看“反电影”的……电影场上,说话声、喊叫声、打闹声、欢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叭”的一声,放映机前的大灯泡亮了。“嘣嘣嘣”,老支书拍响了话筒。大家的说话声慢慢消失了。老支书说,今天晚上放映《地道战》。顿时,掌声响起来。本来,老支书还想说点什么,叫好声把他的声音淹没了。无奈,老支书只好宣布,现在开始放映。突然,大灯泡灭了。随之,大银幕亮了。
《地道战》,是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的一部战争电影,讲的是抗日战争时期,为了粉碎敌人的扫荡,河北冀中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创新利用地道战的斗争形式,打击日本侵略者的故事。在黄村,每当讲起电影《地道战》,无论从何处讲起,很多人都能对答如流。每当唱起《地道战》插曲,男女老少都能随之歌唱:“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嘿,埋伏下神兵千百万。千里大平原展开了游击战,村与村、户与户地道连成片,侵略者,他敢来,打得他魂飞胆也颤,侵略者,他敢来,打得他人仰马也翻……”
电影放映结束,虽已时至深夜,但大家仍是兴高采烈、兴奋异常,欢声笑语撒满回家路。
那时,我曾问过玩耍的孩子们,最喜欢看哪部电影?他们异口同声说,张嘎子。《小兵张嘎》,真实地塑造了一位少年英雄。他那刚强倔强却又聪明伶俐的性格,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小观众。尤其是,当群众为掩护他遭受伪军毒打时,他敢于挺身而出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八路军,与他们没有关系。”当敌人把他关在炮楼里进行拷问时,他敢于咬住敌人执鞭的魔手。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调皮活泼、天真淘气的孩子,时而不讲道理地堵上胖墩家的烟囱,时而违犯组织纪律将缴获敌人的手枪藏在鸟窝里……他的勇敢令人鼓舞,他的淘气招人喜爱。在黄村,我经常看到孩子们排队高唱《参加八路军》:“打仗最好子弟兵,杀敌全靠自己人,杀敌全靠自己人。老乡们,老乡们,大家想要得解放,快快参加八路军,快快参加八路军……”
我问孩子们,看过几次张嘎子了?孩子们说,天天看。我就笑。孩子也笑,笑着笑着就跑远了。
不到一年时间,老钟被调走了,黄村人也很难看到“三战一队一个兵”了,精神文化生活继续匮乏。
然而,当时代走进艳阳天,虽然老电影解放了,但农村看电影的热潮并没有再次掀起,因为,电视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