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建山
石磨盘是用于加工粮食的工具,它是小农经济时代的产物,贯穿了整个华夏传统农业文明的始终,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了极大影响。毫不夸张地说,华夏传统农业文明体现在器物上就是以石磨盘为代表的一种文化。过去在豫东农村,每个村庄都有一两副石磨盘,供本村百姓磨粮磨面用。我家就有一副石磨盘,尽管它早被遗忘在某个角落,但它仍会不时地从记忆的深处跳出来,慰藉一下我的思乡愁绪。
在我的记忆中,我家的石磨盘那可是半个庄子生活的依靠,谁家需要磨粮磨面,都会到我家来。以前,无论城市抑或农村,都没有市场经济这个概念,淳朴的乡情融入在互助的情结里,前来磨面的人家干完活,自然不必为磨盘主人支付任何报酬,只需为磨盘主人留下些麸皮之类的“磨底子”就行了。磨盘主人从不会计较“磨底子”的多少,更不会有什么抱怨。那时候,半个庄子的人都来我家磨粮磨面,这是我儿时最深的记忆了。
后来,因为当年农村规划“排”字房的关系,我家从老宅迁出,我家的石磨盘连同两棵碗口粗的老枣树、两棵有些年头的石榴树全都留给搬迁来的人家了。在上世纪改革开放前夕,石磨盘被半机械化的打面工具——小钢磨取代。于是,石磨盘又被搬至我家厨房前的一棵老榆树下,成了全家人的露天餐桌。磨盘的造型在原始社会晚期是鞋底形的或椭圆形的,至少在汉代已经完全形成圆形的规制,这在古人的宇宙观念中是“天圆”的象征。磨盘面上周围间隔装饰的如意云纹,表达了人们祈求上苍保佑民间风调雨顺的美好愿望。
我是伴随着石磨盘的转动长大的。我忘不了带着眼罩的驴子奋力拉磨的情景,忘不了小狗舔着磨盘圆圈转的滑稽样子。我学着大人的样子推过磨,就着废弃的石磨盘看过书、干过活,在磨盘旁听长辈邻居们谈论家国之事,听他们讲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天长日久,我对这副石磨盘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天意使然,前不久,我家的石磨盘居然神奇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市博物馆征集田野石刻和民俗物件,老家旧时的邻居告诉我,我家的石磨盘还在。顿时,我喜出望外,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想办法帮我找到。没过几天,我家的石磨盘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当天晚上,我打着柔和的灯光审视它,发现我家的石磨盘上竟然刻有“大清光绪十年岁次甲申秋月上浣”的年款,由此,我对这副石磨盘更加敬重了。
在没有将其收入库房之前,我不只一次地端详这副石磨盘,每次看到它,内心就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仿佛浑身充满勇气和力量。这副石磨盘历经沧桑,不知磨走了多少人的蹉跎岁月,不知承载了多少悲欢故事。
我家的石磨盘,它从清末一路碾来,见证了历史变迁,在上世纪改革开放的前夕成为历史的“过客”;它磨走了历史的沧桑,磨走了岁月的峥嵘;它虽然淡出了历史的视线,但它并未在历史中沉睡不醒;它展现了其所承载的传统农业文明,延续着它生生不息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