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来黄村游乡以后,黄村就更热闹了。
过去,常来黄村游乡的是位肩挑货郎担的老钱头。他常来黄村游乡以后,又增加一位吹糖人的老甜头,黄村咋能不热闹哩!
其实,他叫什么名字,谁也不知道。一个偶然机会,他说,他姓“田”,于是人们就叫他“老甜头”。他吹糖人,干着甜蜜的事业,叫他老甜头也贴切。可他从不计较,人名就是个代号,老甜头就老甜头吧。
老甜头和老钱头游乡时,经常不期而遇,有时还对面而坐。不过,对面而坐的机会很少。当对面而坐时,他俩就漫无边际地问候几句。之后,你摇你的拨浪鼓“拨愣冬、拨愣冬……”他敲他的小铴锣“当当当、当当当……”男女老少便接踵而至,谈笑风生。他俩周围立马就形成一个小市场,双方的生意都很红火。但更红火的还是老甜头的吹糖人,只要孩子们一围上来,老甜头就得忙活大半天。
吹糖人,又叫捏糖人。很多吹糖人者,还兼顾画糖人。有关资料上说,吹糖人这种很有特色的民间手艺,是从400年前的明朝传下来的,很受人们的喜爱,尤其受孩子们的喜爱。在农村,只要吹糖人的小铴锣当当敲响,孩子们就像被吸住一样,蹦着跳着笑着飞奔而来。当然,看管孩子的老人也只好紧紧追来。老人的任务是掏钱。孩子们馋得流口水,你不掏钱,他不撒泼打滚吗?著名诗人王继兴写过一首词《吹糖人者》,为吹糖人的人画出一幅美丽的像:“麦芽胶糖一锅熔,专串小巷和胡同,吹成糖人逗孩童。憨态酷似猪八戒,神采妙肖孙悟空,无穷趣味伴平生。”
“当当当、当当当……”小铴锣又敲响了。老甜头放下吹糖人担子,坐在老槐树根上。老甜头的担子,一头是个小柜子,柜面上放个转盘,转盘上刻着宽窄不等的由转盘心辐射出来的格子,格子里写着小糖人的名字。转盘上还有个转杆,当转杆停止转动时,转杆尖上的指针指住哪个格,就是得了哪个奖,老甜头就按奖项制作哪个小糖人。其实,老甜头是利用摇号兑奖制造神秘和悬念哩!
转盘底下,有一个大抽屉。老甜头拉开。抽屉里有一块大理石,是用来画糖人的。与吹糖人相比,画糖人要简单一些。用一个精制的小铜勺,舀上半勺糖稀,飞快地浇到大理石上。待糖稀稍微冷却,用小刀刷刷画出糖人形象,或人物,或动物,或花鸟,或虫鱼。待糖稀再冷却,用小刀贴住大理石把糖人铲下来。再贴上一根小竹签,就可以送给孩子吃了。这就叫画糖人。
老甜头担子的另一头,也是一个小柜子,小柜子上有个小炉子,小炉子上支口小铜锅,小铜锅里熬着糖稀。糖稀是用麦芽糖、冰糖和水按1比1的比例熬成的。小柜子下边是几个小抽屉,小抽屉里放着糖、竹签、小刀、木炭、打火机、小白钱等小东西。这就是老甜头的全部家当。
老甜头跟我说,吹糖人这门手艺,看着很简单,但要把一团团糖稀吹成糖人——吹成牛、马、猪、羊、鸡、狗、猫、兔,或吹成老虎、豹子、黄狼、黑熊、松鼠、飞鹰、鸵鸟、企鹅……并且吹得逼真、形象、幽默、风趣、活灵活现、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可也不容易呀。老甜头毫无保留地说出了他的秘密和诀窍。吹糖人,一是捏、二是吹,以吹为主,以捏为辅,吹捏并用,吹捏结合,但在吹捏过程中,关键是要掌握好糖稀的温度和制作时间。温度低了不行,时间长了也不行。初学吹糖人者,十指常常被烫起水泡。不过,没有苦哪有甜,没有勤学苦练哪有手艺精巧。怪不得,老甜头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甜蜜和欢乐!
孩子们越来越多。老甜头像武官亮相一样,庄严地洗了洗手,用洁白手巾擦干净,便紧锣密鼓地忙起来。他从小铜锅里揪出一撮糖稀,放在手心上,捏捏、揉揉、团团、拍拍、撕撕、拉拉、扯扯、拽拽,最后捏成一个小汤圆。转眼间,他在小汤圆上很有技巧地那么一抽,抽出一个小糖管子,慢慢把小糖管子拉细拉长。再把小糖管子上端(细端)掐掉,然后对着小管子下端(粗端)的管口吹气,小汤圆就膨胀起来。老甜头一边吹一边捏……不大功夫,就吹出了头、吹出了脸、吹出了身子、吹出了脚……吹成了《猪八戒背媳妇》。孩子们立马欢呼、蹦跳,嘎嘎大笑。
孩子们怎能不笑哩!他们手里都有小糖人,有人手里拿着三四个小糖人。呀,真漂亮,孙悟空大闹天宫、沙和尚耍大刀……呀,真美丽,雄鸡报春晓、蝎子倒爬墙、松鼠嗑松子、企鹅排座座……玲珑剔透,晶莹闪亮。孩子们拿着小糖人,观看、欣赏、赞叹、把玩……他们知道,小糖人很甜蜜、很甜蜜,但谁也不舍得吃一口,等玩足玩够了再吃吧!
如今,早已听不到老甜头的小铴锣了。如今,谁也不再把吹糖人当成吃饭的手艺了。看看吧,即使黄村的商店商场里,岂不满是糖块、糖球、糖瓜、糖葫芦……
甜蜜的小糖人,只能蹦蹦跳跳在童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