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军朝鲜

　　九、编练新军

　　壬午兵变前，为了反击大院君，夺取政权，巩固地位，闵妃集团采取了一系列的亲日政策，日本势力乘机迅速向朝鲜各方渗透。日本第一任驻韩国公使花房义质到韩国后，就向李熙提出改革军制，强化武备的建议。正所谓，拉关系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投其所好，供其所需。利用李熙之子生日机会，花房义质鼓动日本政府赠送给韩国政府山炮、汽艇，以收买韩国政府。李熙和闵妃放弃了对日本的警觉，按照日本的建议，废除大院君时期设立的三军府，裁撤原有的五营韩军，将其改编成武卫和壮卫两营。并根据日本人的建议，精选八十名士兵，编成新军——别技军，聘请日本陆军工兵少尉崛本礼造为教官。又从贵族子弟中选拔一百多人，编成“士官生徒”，直接进行日本式的政治、军事教育。综上所举，当时日本在朝鲜军事、政治改革中发挥的作用，实际已经远远超过了宗主国——大清。

　　壬午兵变中，崛本礼造被杀，日本在朝势力遭受毁灭性打击，闵妃政权失而复得，亲清情结迅速深化。朝鲜派赵宁夏为陈奏使来华，感谢清廷代戡兵变，并请大清帮助整顿军制。清廷亦认识到朝鲜的重要地位，决定采取更加积极的对朝外交政策。明白清廷意图后，李鸿章安排由吴长庆负责落实代韩练兵事宜，吴长庆转而委派袁世凯、朱先民、何增珠具体实施。

　　袁世凯在朝鲜的练兵活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以说成竹在胸。早在没有接到正式练兵命令之前，袁世凯在和朝鲜迎接使金昌熙的几次交谈中，就曾零星地谈到很多好的建议，归纳起来，即构成一个颇为具体、可行的方案。概括起来大致为：

　　1.乘中国军队尚驻，精选士兵由中国代练，然后交由本国自统；2.先练一营五百人，再根据情况加练至三千劲旅；3.朝鲜物产丰富，且“地多荒芜，宜急种桑，开辟疆土，使民勤苦耐劳，练之一年，不难大理。每年能筹数十万银饷，可养精兵三四千。（兵力）多不过一万，足可使日人永不敢启鲸吞之心”；4.练兵虽能安内防变，但修内政才是治国根本，所以袁主张“事当练兵以慑其势，修政以固其心，徒杀无益。”①

　　袁世凯当时负责前敌营务，同时掌管驻朝六营庆军的军纪整肃，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即为朝鲜练兵，便须别立门户，幕中不可无人。商诸吴帅，吴遣书记茅少笙、纪雨农、陈石斋三人佐之。少笙名延年、雨农名堪沛、石斋名长庆。”②袁世凯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幕僚班子。

　　练兵初期，袁世凯全面负责“草创章制，编选壮丁”③。袁世凯预备按照淮军的部队建制组建“新建亲军营”，预计选拔一千人，分作左右两营，每营五百人；营下分五哨，每哨一百人，设哨官一名。每营由一名朝鲜籍军官担任监督，日后，新军练成即由其统带。左营监督为李祖渊，右营监督由尹泰骏负责。

　　袁首先安排洪在羲在京郊上、下两里的民丁中各选拔一千人备选，然后将他们分别安置在训练院和三军府，再由袁世凯“看貌而取”，选定“壮丁”。袁先从上里民丁中按二比一的比率挑选五百人，然后再从下里的民丁中挑选五百人，组成左右两营。左营由袁世凯和副将王得功负责训练，袁世凯当时驻扎在三军府，所以三军府就成了左营的训练地；右营由提督朱先民、总兵何增珠负责训练，最初的训练地在两人的驻地东营。动乱平息后，丁汝昌、马建忠先后离开朝鲜，其原驻地南别宫腾了出来，右营训练地便改在南别宫。为强化朝鲜武备，中国政府决定无偿支援朝鲜政府铜开花炮十尊，英国制造的来福枪一千支，及与之配套的大量弹药。两营亲军的粮食和军饷及其他后勤保障，则由朝鲜政府和中国新派驻的驻朝人员（诸如税务司穆麟德、中书马建常、商务大臣陈树棠等）共同筹措。

　　袁世凯等人在朝鲜的具体练兵情况，并没有留下太多官方史料。同时期跟随马建常入朝的王恭伯在其《蜷庐随笔》则有较为详尽的记载，其中虽有不少对袁世凯练兵的轻蔑偏见，但亦可窥见一斑。“王（指国王）以五百人属其督练，慰亭（袁世凯，字慰亭）欣然受命，延一王姓，新自德国归者，为之教习。终日在大院中排班进退，慰亭凭几观之，余亦时得寓目焉。朝鲜民气谨懦，视上国如帝天，虽见中国商人，亦无不懔懔。慰亭使译者传谕五百人云：中国练兵，非汝国儿戏比，苟不听约束者，立刻军法从事。五百人咸股栗听命。每日操演时，王教习持鞭睨其侧，呼曰：左足起，五百人悉举左足，高下如一，有参差者即挥鞭痛抶。步伐进退前后左右如之，举枪放响亦如之。教练甫半月，慰亭请国王及吴帅阅操，居然可观。国王大悦，吴帅赏战衣人各一袭。于是，慰亭有能军名，国王且咨合肥，谓其才可独当一面。”④

　　袁世凯在朝鲜第一次练兵，采用的完全是淮军操法，所以，王伯恭说袁“延一王姓，新自德国归者，为之教习”完全是画蛇添足。11月，韩王李熙和吴帅应邀在春塘台检阅左营，结果令韩王异常兴奋，非常满意。李熙当即向吴长庆表示，要从江华“沁营”中再选调五百名士兵，编成“镇抚营”，交给袁世凯代为训练。

　　袁世凯在朝鲜的练兵活动，也不是像王伯恭所说，仅仅“凭几观之”那么容易，也不是事前威胁受训士兵几句那么简单。最新发现的“晚清驻朝鲜使臣袁世凯等人致朝鲜大臣金昌熙丛札及文稿”（书名《“谭屑”拾馀》）就有不少袁世凯写给朝鲜迎接使金昌熙的信札，内容涉及练兵中的很多具体细节。这些细节表现出袁世凯在练兵中亲力亲为、事无巨细的敬业精神。现摘录如下，以证其实：

　　“新建亲军须枪架五十四座，乞饬木匠来阵看其样式，只求坚固而已。三军府各门应闭者，即饬泥瓦匠闭之。”

　　后勤部门需要役用牛马，袁世凯亲自打报告申请。“或牛或马，谓于四十辆车外尚须五十匹也。恐十一日商移，须马牛更多也。”有了马匹后，“马匹无处安置，乞饬宫外马号借用数室为幸。”

　　为防止士兵饿肚子，袁亲自讨要军粮。“军米须用一百二十包，今日先领二十包。”

　　朝鲜的冬日寒冷难耐，袁世凯写信替士兵讨要军帽。“前托代制毡帽五百顶，如有已制成者，即速送来。或一百顶或二三百顶，可先送来。”

　　甚至连士兵花名册这种东西，袁世凯都亲自追要，并藉此名册认真核对饷额。“尚有右、中两哨花名尚未呈来，如在尊处，即携来一查，至幸。”⑤

　　由此可见，袁世凯在朝鲜的练兵活动，并非只是动动嘴，指挥一下了事。

　　壬午内乱刚刚平息，朝鲜政府内部的派系争斗就开始激烈化、公开化。金允值当时已经被赶出京都，外放江华留守。袁世凯对金允植被外放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这是朝鲜廷臣对驻朝鲜清军不信任的表现，对金昌熙抱怨说：“云养（金允植，字云养）如赴江华，我辈又将依谁而久客于此乎？”金昌熙解释道：“云养虽赴任，必当速还。且我大王亦必思诸公方便之道，不必为虑。”⑥现在，国王安排其前往江华，与金允植一起编练“镇抚营”，袁便没有再说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11月中旬，袁世凯在金允植陪同下前往江华，检阅“沁军”。之后，袁世凯做出三项决定：第一，不急于大规模编练新军，先精选十名有能力、有潜力的低级军官，送往三军府接受培训，把前期练兵的重点放在培养干部上；第二，鉴于江华财政实力很弱，和中国签订开矿协定，以其中的部分收益作为军饷、军需来源。开矿事宜，则由同行赴江华的唐廷枢和英国技术人员具体负责实施；第三，所需武器装备则请求北洋政府先行拨给。

　　次年的正月，在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大力支持下，江华“镇抚营”正式成立，建制仍然依照淮军的模式创立，“镇抚营”下分五哨，其中的哨官、哨长均由在三军府受过强化训练的干部担任。但在训练操法上，则完全采用英、德式操法加以训练。其中四哨采用英国操法训练，一哨使用德国操法训练。

　　（未完待续）

　　注：

　　①金昌熙著《东庙迎接录》，摘自《袁世凯全集》，第18页

　　②王伯恭著《蜷庐随笔》

　　③沈祖宪等著《容庵弟子记》，文星书店印行，第14页

　　④王伯恭著《蜷庐随笔》

　　⑤丁小明编撰《“谭屑”拾馀——晚清驻朝鲜使臣丛札及诗文稿》，第15~26页

　　⑥金昌熙《东庙迎接录》，摘自《袁世凯全集》，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