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白
一眨眼,我已站在而立之年的门槛上,女儿都快五岁了。现世安稳着,只是春日的风里,我那曾经摇曳生姿的流年情花,禁不起生活的烟熏火燎,早已萎谢一地,落红成泥。
心上的玫瑰已然过了季节,生活中的玫瑰却不可或缺。从小就恋花,那时没有钱,总自己种;如今没空儿打理它们了,只好拿钱买,常伴案头的,是红玫三两枝。
玫瑰偏爱红色,并不仅因为它契合爱情。计较起来,主要是喜欢它们的热烈和含蓄。整洁的屋,雪白的墙,透明的玻璃瓶里,清水养着的红玫瑰,惊鸿掠影一般,温暖着心底暗涌的苍白与薄凉。爱它们,该给的,是足够的水,清新的空气,柔和的阳光,连同我的目光,一样都没有少。虽然心里明白,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身不由己地辜负我。我也明白,枯萎,是造化赋予所有生命的最终归宿。
等到花儿在水里也无可避免地干枯了,我会把它们取出来,摘下花瓣,凉在阳台上。等它们干了,我就收在一个干净的袋子里。我打算要做一个花瓣枕头,枕着它入眠,希望在梦里能够邂逅那个吟唱‘花开花谢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悼花女子。爱情到底是个悲剧,即使如绛珠仙子,也无力改变。在我心里,黛玉更是一枝娇弱玫瑰,美得惊心动魄,自被警幻仙子剪下送至尘世,虽有贾府那樽瓷瓶盛着,宝玉那汪清水润着,她终究还是凋谢了。
其实,世间所有的女子,岁月青葱时,都是一枝被时光剪离枝头的妖娆玫瑰,怀着一颗芳香馥郁的心,热切找寻那合适自己的瓶子和清水,之后,心甘情愿地就把自己安顿了。起初,大多是美好的,干净的水抱着娇矜的花,美得灼人的眼。寂寞人生,能如此相惜相醉一回,确是胜却庸常无数了。只是围城中的两个人,在朝雨晚风的日子里,在柴米油盐的琐屑中,虽然情能历久弥深,却难为历久弥新。
明白了,也就好了。平时的鲜花,多是我买,去年情人节前夕,他拿回三枝玫瑰。对着那葡萄酒一般的红,我心静如水,不过,到底还是温暖了我的眼睛。我问,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情人节知道送人玫瑰了?他说,什么节不节的,我倒没在意,只是看家里的花儿萎了,女主人也不管,我就买了,写东西时眼睛别总盯着电脑,抽空瞅它两眼,歇歇。他的话,潺潺,涓涓,清水一般,洒在我心上那支萎倦已久的玫瑰上。一枝玫瑰,一生有如此清水温润着,不离不弃,即使日渐枯萎,也幸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