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铁水牛
 
 
 
2010年1月20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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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二
■邵远庆

  胡二是地主。并非所有的地主都是坏人,胡二便是例子。

  出逍遥镇往东,走老远,一问,是胡二家的地;再走,再问,还是胡二家的地。胡二家到底有多少地,连胡二自个儿都弄不清楚。正因为地多,胡二家光长工就雇了好几个。何老七就是其一。

  何老七弟兄七个,他排行第几,不说大家也很明白。人口一密集,家就不好维持。他爹采取的办法是,每成家一个,就分出去一个。几亩薄地,都让他几个哥先后占去,摊到何老七这儿,家里除了三间破草屋外,啥都没有,屋里空荡荡的,能打车轱辘(一项运动,需要很大场地)。常言说,老小是个宝。到何老七这便成了空谈,原本能占些便宜的,无奈几个哥如狼似虎,何老七也奈何不得,只能自认倒霉。没办法呀,谁让自己生得晚呢?命中注定的事,坐火车都不好赶上。

  带着一肚子怨气,何老七到胡二家做了长工。这时候是五月,正赶上麦忙时节。收麦之前,胡二专门把家里的长工召集在一起,也算是开个小会。会议的内容,除了要大家抓紧时间抢收抢打外,胡二还特意嘱咐大家,不要把地里的麦子收得那么干净。用胡二的话说,有个差不多就行。

  大家都点头称是。何老七刚来,对胡二的话不怎么理解;不理解也不敢问,生怕问不好冒犯了主家,将来对自己不利。相反,何老七倒认为胡二是在故意试探大家,以此来考验他们对胡家的忠诚。认准这个理,在收麦的时候,何老七比别人多了一道程序:别人把麦子装上车就不管了,他却回过头再用竹耙耧上一耧。 

  一块地还没完,胡二来地里巡视了。走到何老七收过的空地时,胡二的眉头越锁越紧。这是谁干过的活?有人说是何老七。说这话时何老七就来了,还没走近胡二,随即招来一顿臭骂。何老七不解,斗胆问胡二原因。胡二指着身后一群在空地里捡麦穗的人,朝何老七吼,你都收干净了,让这些没地的乡亲们吃什么?

  何老七回过头去,迎面而来的都是些鄙视甚至仇恨的目光。何老七心里毛毛的,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他恨自己,更恨胡二。

  恨归恨,毕竟胡二是自己的东家,财大气粗,实力雄厚不说,自己还端着胡二家的饭碗,胳膊拧不过大腿,何老七还得把怨气咽进肚里,还得拼命巴结胡二。

  何老七的一个远房亲戚家,有个闺女叫香兰,作风不怎么正派,一次花轿没上过,肚子却鼓过好几次。坏名声一出去,香兰就成了一泡臭屎,给谁谁不要。眼看着大闺女嫁不出去,也是蛮愁人的,这就好比一块带斑的红薯,会越放越烂。近的不行,干脆就来远的,亲戚找到了何老七。

  何老七对香兰的事也知道个八八九九,一开始还犯愁,猛然想到胡二时,禁不住掩口而笑。胡二啊胡二,你让我丢人,我让你戴绿帽子。咱算扯平!

  胡二的老婆死好多年了。胡二也正打算续弦,几乎没怎么费劲,香兰就在滴滴答答的唢呐声中嫁了过来。

  按照何老七原先所想,胡二年岁大了,再续一房,身体未必能承受得了。有前科的香兰,青春年少的香兰,焉能把持得住?这样的话,胡二戴绿帽子是迟早的事。然而一切不像何老七想象的那样,香兰都嫁过来几年了,胡二家依然风平浪静。俩人非但没有矛盾,相反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胡二和香兰的婚姻充满着和谐。

  这让何老七很失望。

  在何老七的失望中,逍遥镇解放了。

  紧接着就是轰轰烈烈的斗地主、分田地运动。胡二是地主,自然也在劫难逃。工作组正为找不到胡二的罪证而犯愁,何老七跳了出来。工作组问他,胡二到底作了什么恶?何老七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工作组正失望,何老七突然跳起来说,他霸占我表妹!何老七声泪俱下,说,我表妹还是黄花闺女呢!

  有了证据,批斗开始。胡二戴着何老七亲手给他制作的高帽子,五花大绑地站在高台上。铺天盖地的呼喊声中,数何老七叫得最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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