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越来越爱唠叨。
我偶然和同伴们打会儿扑克,下会儿象棋,他便唠叨开了:“有空不能读会儿书、写会儿字,干吗要搞那些无聊的活动呢?”还说:“子曰:吾十有五而致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我是年近花甲才读出了点味道,太晚了。你们应该早点进入境界。”他总是唠叨个没完。
父亲爱读书,他室内最大的收藏是书,且多是教育书籍和小说。他说:“读《水浒传》能增强侠胆正气,读《三国演义》能培养心智,《西游记》能让你开心……”他以前还说:“其实诸葛亮干了不少坏事,例如关羽是他设谋让其走到绝境的,刘备的义子刘封又是他让刘备杀掉的,只是后人还那么推崇他。”看来,父亲读书确实读出味道来了。
我们家居农村,有幸经营了三亩责任田。父亲总是劳作不辍,可是由于年龄大了,农活虽然没几天,但常累得腰酸背疼。我们劝父亲说:“咱们把地包出去吧,你是个中学高级教师,每月工资2000多元,一个月的工资就把责任田一年的粮食都买回来了。”父亲一听便变脸了,又开始了唠叨:“我不是在乎地打粮食多少,而是想让你们知道地是怎么种的。耕读传家,耕读传家,什么叫耕读传家?”说得我们无言以对。
父亲特别爱清静。前几天是他的生日,我着实给他忙活了一阵,可是看不到父亲的笑容。我燃上生日蛋糕蜡烛后,请父亲说几句,父亲推辞道:“算了算了。”我强拉着父亲,努力营造着快活的气氛。事后,父亲又唠叨说:“孩子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为父不爱张扬,只爱清静,以后生日别这样搞了。”父亲壮年时教学优秀,常被邀请外出介绍教育教学经验,但每次回来,他总叹息:“这简直就像过火焰山,哪如安安静静教课啊!”父亲一辈子都是教中学的,而今年近花甲又担起了小学课程,工作兢兢业业,教学成绩一直前进,成了校长常念叨的教师的榜样。
我清早爱睡懒觉,父亲总是唠叨:“黎明即起,万机待理,百事亲躬,不可荒废。一朝帝王尚不敢荒废时日,何况草木平民?起来锻炼锻炼多好,躺在被窝里不难受?”他自己的的确确是身体力行的。每天清早,父亲漫步大堤,小跑几步,打会儿太极拳,和乡亲们聊会儿天,生活挺有规律的。父亲或有小成绩,总爱说:“如果我父亲在世,说与他听,他老多高兴啊!”又说:“父亲在世时,我总嫌父亲嚷我。但回到父亲身边,总有船儿靠近港湾的感觉。现在父亲不在了,想挨嚷也不能了。”每说到这里,父亲的眼睛便会湿润起来。
有一次,我工作不顺,流了眼泪,害得父亲跑前跑后,事后又给我写了一段文字:“余从教,倏忽四十载矣。忆及当年同事,退的退,亡的亡,已十去八九矣。每念及,常惶惶,惟感平常心之重。安安静静教书,清清白白做人,乃人之大志向。不求闻达,但得平淡;勿近酒色,当珍书香。关爱自己,善待周围的人,平安一生即为幸福一生。”
我当铭记父亲的教诲!但愿父亲永远健康,永远唠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