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钦民
这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天我提着竹篮子到乡粮管所找我父亲拿钥匙时,脸上长满肉刺的老田看到我竹篮子底上垫有一张印有“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说我是小反革命。我顶了一句,他便拉着我去公社,边走边说: “你把最高指示垫在篮子底下,你可知道犯的是啥罪?”
我说:“犯啥罪啦?竹篮子没有底了,我去地里挖野菜把纸垫上防漏,犯啥罪啦?”
老田眼一瞪说:“你是现行反革命!”他过来夺我的竹篮子,我拼命往后退。他把我和竹篮子一起提了起来,我双脚离了地。当他把我拖到一个挂有公社革命委员会牌子的门口时,我才忍无可忍地骂了一句。这时,父亲听别人说了以后跑了过来,边跑边喊: “田主任!田主任!孩子小不懂事,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这时老田放下我说:“你孩子敢用最高指示垫竹篮子,是不是你指使的?”这时,我趁机逃脱,站在不远处边抹眼泪边哭着骂老田。正骂着,我从指缝间看到正在和老田解释的父亲突然扭过头,直奔我来。我感到不妙,转身就跑。我当时才七岁,小小的身躯,怎能跑过父亲?当我跑出不足20米时,父亲已经到了我的身后。我回头看到父亲凶神恶煞般的面孔,我绝望了。这时,父亲已经拽住了我的耳朵。我疼痛难忍,大骂老田!我感觉我的耳朵被父亲拧掉了。我求饶,但父亲仍不松手。父亲的手越拧越紧,我昏厥了过去……
时光荏苒,我上学、当兵、参加工作,一直对父亲耿耿于怀,不愿意和父亲多说一句话,父子感情一直不融洽。岁月无情,我感到父亲一天天变老,性情也变得越来越想和我接近。但有一种有形和无形的力量一直在我心中缭绕。父亲,我的亲生父亲,就那样对我,我不敢想象。多少个日日夜夜,我辗转反侧:“父亲,你是我的亲生父亲吗?对我下那么狠的手!”
就在父亲临终前的那天晚上,父亲说:“我这一生最对不起你的就是在你7岁的时候,你和粮管所里的老田,你骂人家我打了你。”这时的我不吃惊,但是,我心颤了一下说:“你还记得?”
父亲说:“记得!”
我说:“我记忆犹新!”
父亲说:“是我错了!”
父亲流着眼泪说:“那时老田是造反派,我又在他手下上班,我如果不那样打你,咱们家就有可能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我无语。现在,我知道当时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是个什么结果。几十年的父子恩怨还是在父亲临终前解开了。但愿那样的年代永不再有,那样的事情永不再发生!